第32章 选择
前面那人似乎一点都没发觉有人跟着,褚灵远远地,虽看不真切,但至少能确认那不是鬼。夜间行路,黑泥白石反光水,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可那人全然不顾,踏过好几处水洼,衣摆打湿了水,笨重的移动着。
他怀里像抱着什么,口头念叨着什么什么快回来的话。
难道他在等人?还有其他人会出现?
这样想着,钟褚灵有些害怕,刚要转身回去,又好奇,原地挣扎半晌,继续跟上去,她倒要看看,他这三更半夜,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为哪般?
很快,面前出现一个山洞,洞口的野草十分茂密,已经快彻底遮住洞口,若不细看,绝不会察觉这里有个山洞。那人轻车熟路得走进草丛中,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径,很快就消失在草丛中。
褚灵轻脚轻手跟上,顺利进了山洞,洞里依稀有微弱的灯光,这灯台不大,约莫半尺,可样式十分古怪,像墓中的长明灯。
这灯让她更疑惑了,就着这微弱的光亮指引,渐渐往洞内走,经过长明灯,是一个狭窄的通道,看得出被人仔细修缮过,目光所及别有洞天,同样光线晦暗,但已能看清里面的轮廓。
现在才看清,原来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褚灵藏在转角,看见那人跪在灯前,对着洞壁念念有词,像在某种祈祷。
嘀嗒…嘀嗒…
额头上一凉,褚灵一激灵,随机释然,以为是山洞里的水,这种洞穴里,崖壁随处渗出水来是十分常见的,因此并未在意。
随手一擦,才发现不对劲,手感浓腻,在手指上一推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一下心就提了起来。
深吸了几口气,才斗胆抬头一看,是一具野鹿的尸体,正悬挂在洞顶,依次被吊起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野兽尸体,只是被挂上去的时间不一样,有的已经成了枯骨了。
再细看,在这些尸体阴影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她定了定心神,伸手将那鹿和后面的野猪拨开,赫然出现许多从洞壁浮出来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散发这诡异的光芒。
褚灵吓了一跳,正要尖叫,嘴就被人捂住,以极快地速度将她带出山洞。
惊魂未定,又落人手,她觉得多半凶多吉少了,正要说几句软话,一回头,见是墨夷旻禛,才长舒口气。
“山、山洞里,有、有……”
她语无伦次,双手慌乱地比划,旻禛谨慎地环顾四周,示意她小声说话。
“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他问。
“夜里那疯子从窗户边路过,我被他惊醒,又惊又怕又好奇,就一路跟到了这儿了。”她道。
“快回去,这里被藏得这样密不透风,想必是村里的禁忌所在,我们最好不要多事,过几日打听了路径,便离开这里。”
褚灵点头,想起在洞中所见,还是忍不住道:“那山洞很是邪气,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这不会是打家劫舍的黑村吧?”
“你觉得孟凌和孟蝉像是打家劫舍的人?”见她谨慎地摇摇头,他接着说道:“这山洞只不过是祭祀场所,洞里挂着祭牲,你刚才看见的人脸,想必就是这个村子祖先的面相,村民把他们刻在岩洞壁内,是想得先人庇佑,倒是那疯子所在的洞里的壁画,有些蹊跷。”
那分明是族部惨遭屠杀的画面,非常血腥残忍,那疯子此来的目的,只怕跟那奇怪的壁画脱不了干系。
她兴致顿起,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被墨夷旻禛一盆冷水浇下,道:“要安全离开,就别多管闲事。今晚所见,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难怪他初见那族长时,就觉得他的气派非比寻常,且村里的人相处模式也很奇怪,不像是辈分有差别的亲属,倒像是上下级的关系,并且等级森严,就像、就像在朝为官的那般。
孟凌为人实诚,所作所言,不足为据,倒是从孟蝉身上,能看出几分端倪。
她对叔伯类,尤其是常伴族长身边的人说话,礼节周到,且自有一套秩序,几乎对他们每个人所用言语,都各不相同,丝毫不敢僭越。
而且村里的孩子大都识字,除了个把“特例”之外,老少妇孺也大多谈吐不俗,这与许多村落的状况迥然不同。
他正思索,褚灵突然咦了一声,道:“你的伤好了?”
其实他的伤早好了,就是憋着坏心眼想使唤她,平日随叫随到,很是受用。谁知她偏偏也跟着那疯子到了这里,不觉有些遗憾,闷闷道了声:“嗯。”
“那过几日便启程离开吧,免得你的江山易了主。忙活半天,为他人做了嫁衣。”想到即将离开,未来不知定数,或是举步维艰,或是颠沛流离,也许能到清临,也许分别后,再遭遇危险命丧黄泉,褚灵没来由想把气撒在他身上,她此生南辕北辙都拜他所赐,便半玩笑半嘲讽道。
见他不做声,心道:黎古现在是没半点还手之力了,只怕早被离伏吞并了,他为这天,能舍的都舍了,绝不会轻易拱手想让,还不知道他回去后会如何算计他们呢!
她蓦的向前跨出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意识到应该跟他说再见了。
她已嫁给了合庆希文,现在禾庆希文已经死了,钟褚灵这个名字也应该消失在那场战乱中了。
身后的人默默地跟着,她看到不远处的竹屋,站在原地想了半晌,转身道:“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以后,便就此分道扬镳吧。岳浪玉玺,你答应过会还给我的,还请你将玉玺交给若鹿,让她帮我好好收着。”看他冷着脸,她避开他的逼视,小心道:“这一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
他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拉到面前,怒不可遏道:“想要玉玺,就自己回上野拿,寡人不是你的下人,轮不到你差遣。”
随即,他神色一变,放开她,嘲弄地笑道:“知道那玉玺是做什么的么?”
褚灵揉着肩上的痛处,道:“不就是已亡岳浪国的传国玉玺?”
他脸上的嘲弄漾开,她心里一沉,他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不错,但它同时也是钟丞相叛国通敌的罪证。当初你父亲在南方叛乱,国家存亡之际,三番两次向叛军泄露军机,那枚玉玺,正是叛军送他的诸多宝物之一。”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激动道:“不!不可能!你骗我的,你只是想撕毁约定!我家四代代公卿,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要忠于国家忠于君上,这么多年来,我族历代为越竞立下赫赫功勋,我不许你污蔑他们!”
“所以守着功勋,起了贪心,不甘永远居于人下,表面上满门忠将,实际上只是为窃私名,伺机而动,唯恐天下不乱,可是,若天下真大乱了,他就能顺利登上王位?你不妨仔细想想,单你家宅院的排场,上野城中,有谁能与之匹敌否?当初,你窃取玉玺,难道就没看见密室堆积如山的珍宝?他食我俸禄,窃我国资,这能叫忠臣?”
凉意从脚底直升头顶,心里满是慌张,嘴上还在不停絮叨着不可能,但可怕是,他所说的又句句属实。那些宝物,她的确见过,并且数量远在他描述的之上。而且,历代先祖所传之物远不及那冰山一角。
难怪父亲要她这么不顾一切去寻找那枚玉玺,难怪他说那枚玉玺关乎齐府上下的命运!
可要把他口中的窃国甚至叛国罪臣跟那个永远关切爱护她的老人相提并论,她也绝不肯这么快妥协承认。
“你大概不知道,这次越竞助离伏共击黎古的战资,正是岳父大人出的。要不说,还是岳父大人阔绰,本是功德一件,但史官会如何写,就不清楚了。”他看她越痛苦,就越得意。
凉风正面吹过,头皮发麻。
这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几乎击溃她所有的勇气和理智,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他拦腰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用一种情人间的亲昵口吻,道:“叛国之罪,按律,当诛灭十族!”
突然,屋内传来孟蝉的声音,她在唤褚灵。
墨夷旻禛这才放开她,随即又捧起她的脸,在脸颊轻柔一吻,“明天告诉寡人,你的选择。”
在孟蝉即将开门来寻时,褚灵连声答应道:“我在这里,就来了。”
“姐姐去哪儿了?”
“在东院如厕,你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惊醒一看,姐姐不在,又吓了一跳。”
两人躺下说了半天的话,孟蝉到天快亮时才又沉沉睡去,留下褚灵独自伤心。
第二天一早,褚灵就被孟蝉拉到山上摘野果子,“昨天三哥上山摘了好多小野果回来,我们再去摘一些,回来给他们泡酒吃。”
说到“他们”时,双颊上悄然爬上两团嫣红,褚灵眉头一紧,想起几天前墨夷旻禛对她说的话,她必须要想个办法,让孟蝉对他死了这份心思,以免遭他荼毒。
她拿着竹编的篓子,弯腰跟在孟蝉身后,穿过一片灌木丛,顺利找到果树所在,看孟蝉兴致勃勃地采摘,她才道:“我有些想家了,不知家中如何了。”
孟蝉立刻安慰道:“别担心,姐姐的家人一定也跟你们一样,平平安安的。”
褚灵道:“特别是我嫂子和侄儿,哥哥为救我,身处险境,她性格柔弱,一定每日以泪洗面,甚觉对不住她。”
果然,孟蝉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疾步走到她身边,又努力克制情绪,道:“嫂嫂?姐姐家中兄弟几人?”
“父亲只有一个一女,便是大哥与我。”
这下她彻底乱了阵脚,脸上千变万化,有什么要冲口而出,却最终没开口。顿时兴致索然,无精打采,道:“姐姐,咱们回去吧,我有些乏累了。”
褚灵心领神会,提着只装着零星几颗野果的篮子,拉着她慢慢走着。
这样残忍地了断一个花季少女的美好恋情,谁都会堕入短暂的一蹶不振,也许孟蝉在墨夷旻禛之后,再难对其他人萌生同样的感情。
墨夷旻禛身上像有什么妖力,褚灵不得不谨慎,死心塌地云思俭,丧心病狂钟褚烟,撕心裂肺盛宓兮,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或者来不及知道的其他女人对他有所期待,可惜,他不会爱任何人,他只爱他的江山,只忠于自己的野心,她自己不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么?好在,她尚且能守住自己的心。
孟蝉是个善良单纯的人,她的未来只有没有墨夷旻禛,才能像现在一样一直平静地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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