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伽蓝佛会（一）都重要
相传四月初四，是佛释迦牟尼的生日，佛逝世之后，人们多遗恨未能亲眼目睹佛的真容，便在每年的这天用宝车载着佛像在都城内外巡行，接受众人瞻仰礼拜，世人谓之游佛盛典。
上野的游佛会兴起于高祖时期，他之后的几位君主受其影响，也酷爱广修庙宇，引沙门高僧来讲经宣扬佛法，后随着信徒的增加，游佛会便成为一个备受瞩目盛况空前的节日。
佛像一出，市井皆空，朝拜围观的人蜂拥而至，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常有因踩踏丧命者。因此，每年的游佛盛典，君主都会派遣许多官兵在街道维持秩序，以防此类悲剧发生。
钟褚灵对伽蓝盛会期待已久，以往钟夫人都只带着钟褚烟出府参观。
丞相府虽也有佛楼，其中经书近万册，却不过是附庸之物，府中专事鬼神，从不做佛事。
钟褚灵小时候常去佛楼玩儿，也翻阅过几本经书，自觉没有慧根，参悟不了佛法，便从此搁下了。
她把她听来看来的，都说与若鹿和芮儿了，她们这次得墨夷旻禛特许，随她一道出宫见见世面。
芮儿拖着腮，聚精会神地听完，道：“还有呢还有呢？是不是也有二小姐说的那个什么戏？我最想看那个！”
褚灵想一想道：“那当然，书上还说，有吞刀吐火的，有腾骧、缘幢、上索这些百戏，还有诡谲的剥驴投井、植枣种瓜等幻术，都是只有这一天才能见到的神通。”
芮儿高兴得直拍手，恨不能立刻就出宫。
若鹿倒平静如常，提醒她道：“那天人多，你要时时刻刻照看娘娘，别三心二意的只顾贪玩儿！”
芮儿朝她噘嘴道：“是是是！”
“你们自去从我的衣物里面选几套趁心的衣裙，一会儿拿去熏了香，明儿好换上，参加佛会之前要沐浴更衣，吃斋一日的。”褚灵道。
礼部早把行程事无巨细地呈给各处了，她得多看几遍。
寺庙中的佛像都已请到般若寺中，行像日诸佛都是从此寺中出发，从御道西出穀门，到达百尺楼，接受君主散花之礼，方始巡行，巡游结束后，他们一行人回到般若寺，行佛事，听法论道，第二日方才回宫。
丞相府正在御道西边，与穀门只相隔一箭，她可找机会回府看看。
到了伽蓝盛会这一天，晴空万里，春光澹宕，正是薄袖轻衫，易生情兴。
车马浩浩荡荡驶出宫，却是往御道东行走，钟褚灵正奇怪，不知为何要改变行程？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甚嚣尘上，远远的，只能看见钟府翼楼的屋顶，叹口气，盛会要紧，稍后禀了墨夷旻禛再回府吧。
车队直奔百尺楼，那里的佛像林立，精美绝伦，尤其是最大的那一尊，装饰华美，极尽工巧。车架上缀饰金铎，多达千余枚，迎着延绵的春风铿锵作响，十余里外皆能听见。佛身近六十尺，头顶与百尺楼飞阁齐平，楼下人头攒动，都是前来观礼的信徒和百姓。
墨夷旻禛着盛装登上百尺楼，却不见了钟褚灵，问道：“她呢？”
述季举目四望，确实没见着她人影，只能摇摇头，看着楼下的众目睽睽，劝道：“君上，吉时已到。”
旻禛回头不满地看他一眼，皱眉道：“大礼暂缓！”
“君上，还是先行礼吧，群臣和百姓都眼睁睁等着呢，岂能暂缓？”述季力劝道。
旻禛不听劝，拂袖就要下去，述季紧跟在后，道：“君上，大礼重要！”
“都重要！”旻禛斩钉截铁道。
“君上！臣立刻去寻娘娘来！”述季道。
旻禛这才停下，冷冷道：“务必寻回！若有犯乱者，一律枭首！”
“是！”
旻禛素知这伽蓝盛会，人多手杂，治理还治理不过来，唯怕钟褚灵受伤。而钟褚灵此时正跟墨夷沁湉一处，商量会见裴霖的事。
“白先生已将我书信送至小霖子手上，一切按计划办，晚上到了般若寺，君上沙门论道，我设法拖住你四哥，你便到扶桑馆去见他。”褚灵一边看着楼上的墨夷旻禛庄严地朝佛身散花，一边小声对沁湉道。
“可我身边皆是四哥的人，如何得脱身？”沁湉担心道。
“白先生为你准备了令牌，届时你与我的丫头若鹿换衣裙，扮作下人出寺替主子办差即可。”
“如此甚好，多谢你，褚灵姐姐。”沁湉拉着她的手道。
迎佛礼成，百姓合掌顶礼而拜，随后礼乐起，行像方始，人群一番哄闹又紧紧跟着佛像，往阊阖门而去。
述季找到她，她便跟随他上了旻禛的车撵。墨夷旻禛抓住她的手才觉得放心些，小心翼翼搀着她坐下，交代她不要乱跑。
她说她想去看百戏，旻禛让人把车驶往永康寺。
“各寺都会举行百戏供人观赏，此处的最为精彩。”旻禛道。
褚灵正要回头唤若鹿和芮儿两个，就见云思俭跟慕云梵一前一后往这里来，她心中一睹，敛了笑容。这样盛大的日子，自然该君后和鸣，以作世人之表率。
“君上，我跟云梵妹妹到处找你，原来跟褚灵妹妹两人躲在这里看戏。”云思俭半玩笑半敲打的说。
褚灵识相，不着痕迹退在一边，云思俭立刻挽了墨夷旻禛的手臂，“君上，我宫中那两个丫头，整日念叨要看戏，我去唤了她们来一同看。”
“快去快回。”旻禛朝她身后的侍卫使个眼色，那几个侍卫便也跟着她走了。
正眼不见为净，哪里肯早回，寻了若鹿跟芮儿，径自逛起来，倒也自在。恰巧看见白幼虚在不远处，她走近，把手里的果品递到他面前，道：“白先生，尝尝这个，好吃得紧。”
白幼虚往她手里看了眼，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道：“是沙果，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多吃，不若全送与白某，何如？”
褚灵把果品放进他手里，笑道：“这有什么，先生喜欢便送先生了。”
白幼虚欣然接过，见他身边没人跟随，褚灵想邀请他一同看戏，可他却说：“娘娘还是饶了我吧，叫君上看见，可不得了。”用手掩在嘴边，低声笑道：“他防我像防贼一般，进宫给你把个脉都要被他盘问折磨好半天，甚烦。”
褚灵一听，满脸通红，道：“委屈先生了。”
芮儿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这会儿已经等不及要拉她过去了，若鹿打她的手，道：“轻点儿！下手没轻没重的，伤了娘娘，仔细你的皮！”
芮儿吐吐舌头，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暗悔。
“走吧，我也正想看。”褚灵拍拍若鹿的手背道。
这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若鹿怕人挤着褚灵，便想让侍卫驱散人群，褚灵当即拒绝，招呼她们自去，自己在一旁古树下歇息等着她们。
若鹿不肯，看见人人鼓掌叫好，心里又痒痒，褚灵说有侍卫看护，叫她别担心。
四周金花映日，幡幢若林，香烟似雾，梵乐法音，聒动天地，百戏杂耍，鳞次栉比。
目睹了眼前的热闹，反而获得一种清醒的平静。
她绝不是舍不得那王后之位，只是跟旻禛赌气，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罢了。
摸了摸肚子，心道：“娘只有你了，你要乖乖的，健健康康的成长。”
碧水长天，日月不同弦。此去，眠鸥宿鹭，阒然无声，有你与母亲相伴，便足够了。
忽然，一个背影从眼前走过，隐匿在人群中，褚灵脸色一变，猛然站起来就往那里追去。
侍卫不知缘故，吓了一跳，慌忙追去，“娘娘！当心啊娘娘！”
褚灵也不听，只顾在穿梭在人堆里，焦急找了半天，终不见那人身影，嘴里低喃：“施隰”，待在原地喘息，眼睛还在搜寻着四周。
背上不知被谁推搡了一把，一个没站稳，身体就朝前倾倒，看得侍卫们提心吊胆，幸而被人先一步接住，正欲松口气，可看清来人之后，却都胆战心惊起来。
旻禛稳稳抱着她，冲他们喝道：“没用的废物！”
简单几个字，意味明显，几个扑通跪下，齐呼：“君上饶命！”
述季为难，求情道：“是微臣失职，请君上恕罪！”
旻禛冷着脸，牵着褚灵就走，述季咬牙切齿，手指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们，道：“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留你们何用？都给我滚！以后御前的差事不用你们干了！”
等他走后，其中一个心里不服气的侍卫才道：“我哪知道她能跑这么快！”
身边的人拍了他一下，道：“还说！你是你怕死不了啊！还不快走！”
钟褚灵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背影，一路一言不发，怔怔发呆，此刻坐在车撵上还不住往外瞧，旻禛看她心不在焉，问道：“方才在找谁？”
褚灵回过神，道：“只是看到一位旧相识。”
“旧相识？”语气中泛着一股玩味，她还有什么旧相识是他不知道的？除了那个六年前离开丞相府的养子施隰。听说，是被给钟褚灵医治的仙师留下的小童子，养在相府多年，钟鸿邺视若己出，为答谢他常年为钟褚灵调养之恩，对他既亲如父子，又待如客上宾，对他从不指手画脚，有求必应。
因常年与褚灵作伴，自然跟她最为亲近，他虽地位高，但年纪却比褚灵还要小一岁，都说他是从会走路便开始为她问脉送药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白幼虚与他也是旧识，他们都曾拜在仙师门下，可白幼虚第一次见他，确是在四年前，后来师父仙逝，门中弟子各寻出路，他便再也没见过他，后来听说他已命绝于瑶光山，惋惜了好久。
两人都在专心想自己的心事，恍惚间，车撵已到般若寺，褚灵这才意识到，行像结束了，一切的疑惑都该暂时放下了，这一晚还有许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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