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重返上野

回上野的路，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至少她以为的那种心理压力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抽离某些身份，在潮水般涌来的过去面前，才是真正的困难所在，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变得麻木了许多。不过，她暂且将这种麻木，理解为了成长。对或错，现在不想深究。

        跟过去一刀两断，才能作为一个崭新的钟褚灵而活下去。

        走在满地荆棘的路上，如果不觉得疼，也许那时，愿望就能实现。

        述季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疏离中带些尊敬，最近还从他看她的眼神中，觉察到几丝怜悯。她无奈，每每想笑，事到如今，她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同情和怜悯。

        进了上野城，他们故意绕开原路，她知道，他们刻意避免她看见丞相府。

        这便又是小看了她，别说远远瞧上一眼，就是让她进去逛上一逛，心里也起不了多大波澜了。

        于是，她故意问述季，道：“怎么不走近路？”

        述季想了想，道：“回娘娘，这条路在公主出嫁时重新修葺过，路比原来的宽。咱们一行人又多，走原路实在不方便。”

        “那晚你在么？”

        她突然问道，述季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回头盯着他，那眼神说不上恨，只有无尽地冷漠，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下头，以一种请罪的姿态，道：“回娘娘，在。”

        “他们葬在哪里？”这几年来，他们费尽心思，始终查不出家人尸骨何处。

        述季也不隐瞒，道：“蜜城，毗陵。”那个山庄已被烧为灰烬，何况当时君上为掩盖这个秘密，移了半座山埋葬，她要找已绝无可能了。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数落或咒骂他们一番，可她没有，只是点点头，转过脸看着窗外的街景，仿佛刚才他们不曾说过话一般。

        墨夷旻禛路上接沈法书信，提前回了上野议政，旨派述季护送钟褚灵回宫。

        册封的王旨早已发布，在宫外迎接的人可谓空前。

        还没等她与各位见礼，墨夷旻禛就上前牵着她进了宫。在鹤龄宫站定，内侍就宣布王旨，册封她为贵妃，她象征性地谢恩，就随大家一起留在偏殿用膳。

        她这时才注意到慕云梵身后的大宫女怀里抱着个孩子，她下意识去看旻禛，旻禛顺着她的视线收回来，不自然一笑，才道是他与秦阳姿的孩子。她问怎么不见阳姿，内侍才说她身子不大好，极少出来走动。

        “既是阳姿的孩子，为何不养在她身边？”

        内侍道：“打这孩子出生，秦娘娘身子就没好过，王后娘娘也是好意。”

        她没做声，旻禛道：“多带他去秋兰宫走走。”

        慕云梵闷声挨到晚宴结束，回到弭宵宫就大发雷霆。

        只要伸手能抓到的东西，都尽数往地上砸，宫女劝不动，看着心疼不已，那些可都是御赐的宝贝，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只消一个，就够她们穷人家受用好几辈子了。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仔细伤着自己。”宫女边使眼色让人进来收拾残片，边去检查慕云梵的手，看她是否受伤。

        慕云梵烦躁地抽回手，道：“本宫好心好意领了人欢天喜地去迎她，可她呢，一回来就要跟本宫抢孩子！”

        “娘娘，这孩子从小就养在您身边，她要抢也不是单凭一句话就顶用的，还要看小王子喜欢谁。如今，他只要一会儿不见您，就哭闹不止，什么秦阳姿、钟褚灵，没照料过他一天，怎么抢得去？”

        慕云梵听了这话，才轻松许多，“是啊，我只顾生气，倒没想到这一层。哼！如今，她只是区区贵妃，就是她生下孩子，也得叫我一声母后！”

        钟褚灵回到青梧宫，这里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就像她从未离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若鹿和芮儿都很好，若鹿告诉她，原本慕云梵按约定，要把她们调去秦阳姿宫里，只是墨夷旻禛执意将青梧宫按她生前那样打理，她们也就留在了青梧宫。

        加上墨夷旻禛隔三差五就会到青梧宫歇息，所以这里伺候的人并不少，俨然一个小鹤龄宫了。

        当晚，若鹿跟芮儿在褚灵房中歇息，三人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一早，她便往秦阳姿的秋兰宫去。若鹿告诉她，两年前她产下小王子就一直这样不好不坏的，连好的时候都不过偶尔在园中走几步，坏的时候就更别说了。

        “原以为她生下王子，日子从此就好过了，没想到反不如从前。以前，君上还总夸她可爱，见了她才露些笑脸，谁能想到如今竟连秋兰宫都不去了，她病得厉害的时候，宫里人手不够，连我们都要过去帮忙的，好不可怜。”

        褚灵听她这样说，更是担心了。

        还没到秋兰宫，早有人来迎，像是料定她会来，这让褚灵心中一暖。一路问了秦阳姿的病情，知道近来不错，方才放了些心。

        见了秦阳姿，她简直不敢相信，比起她最后一次见她，她竟消瘦至此，仿佛是一缕清风，要人抓实了手，才能稳稳地站着。脸上早没有神采奕奕的稚气，双眼像失明刚重现光明一样半耷拉着，嘴角含笑站在屋檐下冲她招手，看得褚灵鼻子发酸。

        这哪里还是同一个人！

        待她走进，秦阳姿要行礼，褚灵忙扶了她，“你我之间，无须尊这些虚礼，身子好些了么？”

        秦阳姿本就强撑着高兴迎她，这会儿听见她问起，少不得流下泪来，“劳姐姐挂念，近来已大好了。”

        褚灵见她可怜见的，抱了她在怀里，柔声道：“白先生来看过了么？”白幼虚医术那样好，何以单治不好阳姿的病？

        秦阳姿叹口气，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那、蒋先生可来瞧过？”褚灵很清楚，请得动白幼虚的只有墨夷旻禛，可阳姿好歹也是小王子的生母，墨夷旻禛竟狠心如此！

        “蒋先生倒常来的，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就去了黄泉。”说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褚灵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头。心里想，得找个机会问问蒋玄才好，看到秦阳姿这样子，她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想找些开心的话头，止住她的伤心，便问起小王子的事。

        阳姿先是泛起慈爱的笑容，说了许多孩子的事，夸他如何惹人爱，如何听话，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那孩子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只是说着说着，又皱起眉头，沮丧地说已经多日没见到孩子了。

        这其中关系，褚灵怎会不知，想起昨天慕云梵看自己的眼神，猜想就更加坐实了，安慰道：“昨儿君上还说孩子还是养在生母身边好，一会儿就把孩子送来了，你别多想。”

        秦阳姿犹豫一会儿，话到嘴边又不好开口，半晌，才委屈道：“我哪里不知道云梵姐姐的好意，我病以来，孩子多亏了她照顾，我谢还来不及，只是，她总不让我见孩子，我……”

        褚灵立刻打断她，冲若鹿使了个眼色，若鹿心领神会，带着宫女们尽数退下。

        “你老实告诉我，君上和慕云梵待你如何？”褚灵正色道。

        秦阳姿没说话，只把头埋进褚灵怀里，瓮声瓮气道：“灵姐姐，我只要煜儿。”

        褚灵将手上的七宝手串给秦阳姿带上，“放心吧。”

        晚上，褚灵故意把去探望秦阳姿一事，又说了好多从她那里听来的小王子的事说给他听，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神情无论出现在哪位父亲脸上都是极不寻常的，他像个局外人，不咸不淡地听着别人事一般。褚灵摇摇头，她又怎会不知道他的为人，当初，自己在他那里吃的苦还少么？险些沉下脸质问他多久没去看过秦阳姿了。

        旻禛听她津津有味说着，早知她别有目的。自己并不讨厌秦阳姿，只恨她不该引诱自己。若不是那时，确信褚灵已死，又迫于大臣压力，是万不肯将那孩子留下的。

        不耐烦道：“她要孩子，孩子已经给她了，还要怎样？”

        提起这事，褚灵就生气，道：“可君上分明答应将小王子交给阳姿自己抚养，为何出尔反尔？”慕云梵三天两头领着孩子去阳姿宫里逛逛，她不更伤心么？

        “阳姿身子虚弱，照顾不好孩子，云梵这几年为这孩子出了不少力，你一句话就要把孩子交给生母，也要顾及一下她这个王后的颜面。”不管怎么说，慕云梵这些年兢兢业业，资质虽平庸，但后宫在她手里风平浪静了许久，省得自己操心，他乐得清闲。

        那个秘密被旻禛知道了，慕云梵这几年能安然无恙也实属不易，但凡一事不周，一言有误，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以前做梦都想让钟褚灵做自己的王后，可经历这么多之后，他庆幸当时没有一意孤行。

        她性子太倔，凡事不肯低头，那样的出身，使她天生不具有低三下四的“品质”，质地太坚硬，破碎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缺的正是慕云梵那样的耐心。

        不管过去多久，她总容易感情用事。譬如孩子这件事，她就不该一回来就急着为秦阳姿争取。

        再熟悉的环境，哪怕只离开几天，也需要适应的过程。

        这是他需要提醒她的，所以这次，他不会那么容易就遂她的意。


　　https://www.biqivge.cc/book/64778344/2494940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