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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章春秋三载


今日的下昼时节,苏夜接着教苏其央剑法。项宇于学剑一事上资质平平,只好先在一旁看着。

        只见苏夜手中所握之剑好似白蛇吐信,又仿若游龙穿梭。待苏夜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地使下来,项宇眼中的敬仰之情险些就要破体而出了。

        项宇只觉得苏伯父英姿飒爽极了,大概每个少年郎都想成为苏伯父这样的男子。

        不远处的苏其央学得也是有模有样。

        习武之人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项宇在一旁痴痴地看着苏氏父女二人,甚是艳羡。

        这一看,不知不觉中就看了三年,如今项宇已是年方十七。

        苏其央使完剑后故意耍帅,挽了个剑花,向看呆了的项宇挑眉,摆明了在卖弄:“如何?”

        苏夜瞧着面色绯红的项宇笑了笑,也不点破,只教训自家女儿:“阿央,使剑应当戒骄戒躁,你冲宇儿炫耀什么?”

        苏其央得意洋洋道:“他功夫没我好,我还说不得么?我俩教了他这么久,他用剑和用枪都还是不得要领、马马虎虎的。”

        苏夜朝项宇说:“习武要求融会贯通,你为人淳悫,这是好事。可做事又过于固步自封,这是坏事。今后练武一定不要因循守旧,要学着如何求进取、谋创新。”

        项宇点头:“谨听教诲!”

        “人各有志,各有所长。你读书不及他,怎么不见得人家笑你读书不行。”苏夜又去和苏其央说话,他瞧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也乐了,“为人要不露圭角,你倒好,上赶着去人家面前显摆。”

        苏其央不以为意地回了声“阿央以后不会啦”,转身向项宇笑着说:“明日我再教你。”

        苏夜也就由着二人去了。

        在二人走远前,苏夜又叫住苏其央:“阿央,明日起为父就不再教你了。这十三年来,爹的枪法剑法已经悉数被你学去了,日后定要勤加练习。”

        “自然!阿央日日都在刻苦练习。”苏其央笑着回答。

        苏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弯腰将手中木剑放至树下,独自离开了。

        “苏伯父以后真的不教你了么?”项宇问她:“听闻苏大将军最擅用刀,他为何迟迟不教你刀法?”

        “你问我,我去问谁?”苏其央耸肩,“不过我本来也不喜用刀,只会一招丹青一梦。”

        项宇点头,不再过问。这两年来苏伯父和苏其央教会他不少,他如今也算是能武了,虽然比不上从小习武的苏其央,但比之三年前的自己已是强了不少。本想着还能偷学点刀法,如今看来怕是偷不来了。

        “爹爹肯定又是去看娘了。”苏其央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树,神情有些微的恍惚,“我总觉着近来他天天都去看娘,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也去,却从来没有如今这么频繁。

        项宇知道阿央指的是她娘亲的坟墓,也不说话,只静静坐到她身旁陪她。

        “你觉不觉得,我爹他方才说的话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苏其央冷不丁地问他一句。

        项宇一惊,回忆起苏伯父刚刚那句“阿央,明日起为父就不再教你了。这十三年来,爹的枪法剑法已经悉数被你学去了,日后定要勤加练习”,细细揣摩后道:“没有罢,你怎会这样想?”

        语毕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死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宇儿,不要总摆出一副妄自菲薄的模样。你今后要加倍用功读书,多学些本事。”

        苏其央撇了撇嘴,道:“但愿如此,那就是我想多了吧,总觉得爹爹近日来对我特别好,好得我摸不着头脑。”

        “你是他女儿,他不对你好,能对谁好?”项宇只道她是伤春悲秋,并未多想,“我们走吧,该去读书了,今日该接着读《周易》了。”

        “爹爹对你不也很好么?你敢说这三年来,他对你不是情同父子?”苏其央十分听话地起身,跟了上去,“《周易》倒是四书五经中最有意思的一本,只可惜我读再多遍也读不懂。”

        “《周易》此作大有学问,没人敢说完全读懂的,哪怕是精通八卦之术的国师,也不敢说能完全读懂的。”项宇好心安慰她。

        苏其央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又对项宇说:“其实爹爹从前对我也有不好的时候。我娘是因为我才死的,他应该是恨过我的。”

        项宇不知如何安慰是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像是苏伯父这般明是非的大长辈,怎会迁怒于你?一定是阿央想多了。”

        苏其央知道项宇好意,不再说了,只是冲他笑笑。

        是夜,明月已上中天。苏其央睡不着,思来想去爹爹近来的所作所为,心中没来由地不安。于是她又去找项宇了。

        苏其央轻车熟路地进了项宇屋内,摇醒项宇时余光瞄到他枕头旁的泥人。

        那是苏其央在项宇束发那日送他的。

        自小她就开始捏泥巴,技术早已炉火纯青。那泥人不说栩栩如生,却也有六成像项宇当年的模样。

        看来项宇很喜欢泥人这个礼物,毕竟她从前送他的泥巴麻雀就没能像这泥人一样被日日放在枕边。念及此,苏其央有些得意,竟笑了起来。

        “怎么了?”被摇醒的项宇已经见怪不怪了。

        苏其央不再看泥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项宇央求道:“项宇哥哥,你能陪我去看看我娘么?”

        “现在么?”项宇一怔。

        苏其央连忙不停地点头。

        项宇拿她没办法,苦笑着下床,跟她走了。

        此刻二人并排坐在一座坟前。

        墓碑上写着“杨舒莲,苏夜之妻”。

        苏其央的娘名讳杨舒莲。苏夜一定很珍重她,才会在她的墓碑上写了她的全名,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杨氏”二字。

        时值初春,春寒不免料峭,晚风吹过,树枝和树桠上的残雪便“簌簌”地往下掉。

        项宇怕苏其央冷,脱下外套来,披到她身上。

        项宇呆呆地看着苏其央,也不知苏其央在想些什么,她一反往常地一言不发。透过如今眼前的苏其央,项宇又不禁回想起三年前她的模样。

        阿央好像长大了,他心想。如果说三年前初见的她是娇憨,那么三年后,如今的她更多的是英气。

        “阿央好像越来越好看了。”话音刚落,他才赧然地意识到他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口。

        “那是自然。正所谓相由心生。我心地这么善良,理所应当地越来越好看。”苏其央偏过头去,得意地看项宇,却发现项宇如玉般的双颊又烧红了。

        苏其央觉得项宇还和三年前一样,他的脸皮真的是太薄了,比薄皮包子的皮还薄。

        “……”项宇又觉得苏其央其实还是三年前那副没个正经的模样,根本没长大。

        彼时明月清辉洒下,照着嬉笑的二人,苏其央蓦地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她是多么的希望,往后余生都同爹爹和项宇一起度过。

        项宇陪她读书陪她玩闹,偶尔她会心血来潮教他几个招式。闲来无事之时,她照旧玩她的泥巴,他照旧看着远方发他的呆。

        爹爹给她做饭给她烧菜,偶尔会下山采购些新奇东西和新衣裳。闲来无事之时,她照旧吃她碗的饭菜,爹爹照旧来娘亲的坟墓看望她。

        又是一阵晚风吹了过来,项宇不禁打了个喷嚏。

        今夜太冷了,他怕自己和苏其央着凉,染上风寒。

        “阿央,我们回去吧?”项宇看向苏其央,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不知为何,苏其央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仿若她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项宇半夜里偷偷溜出来了。

        她看着面前冷到发抖的项宇,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他,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还未走几步,苏其央突然开口:“项宇哥哥,从前我一直吵着闹着想要下山去看看,可我现在忽然又觉得,就这样一直待在山上也没什么好的。”

        项宇回过头看她,他看得出苏其央心情不好,甚至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于是项宇伸出手去抱住她,他如今已高出苏其央一个头来,很自然地将苏其央埋入自己的胸膛。

        项宇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若是不愿意下山,那就不要下山,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阿央现在是不是想哭?想哭就哭吧,我现下看不到你,你只管放心哭就是。”

        怀中之人闻言逐渐呜咽起来,项宇感到胸前突生了几分湿意,他没料到苏其央竟哭得这般伤心,当下有些慌乱地问她:“阿央,你怎么了?”

        苏其央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得项宇我见犹怜。

        项宇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苏其央又突然笑了,说:“我真没出息,哭得这样厉害。我记得项宇哥哥之前才是那个小哭包,好像许久没有看到你哭过了。”

        “许是因为我长大了罢。”项宇这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项宇心猿意马地放开了苏其央,摸了摸鼻子,过了片刻,他面带绯色地看向她,眼神笃定地说:“阿央。”

        项宇忽地正色,那灼灼的目光令苏其央不敢直视。

        苏其央本以为项宇接下来要说什么,不料他却没了下文。

        “你想说什么?”苏其央问他。

        项宇如鲠在喉,闭上双眼,摇了摇头,道:“无事,是我莽撞了,阿央才十三岁呢。”

        更何况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到时一个在相国府,一个在姑射山,再见一面终成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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