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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有喜


  宿在大长公主府内,  苏和静起先还极不适应,后头被郑宣拉着将整个府邸逛了一通后,这才生出些赞叹之意。

  树影西斜,  羊肠小道上尽是月晖洒落在地,苏和静与郑宣两人携手立在一棵茂密的桃子树下,  瞧着上头鲜艳欲滴的果实,一时都移不开目光。

  “小时候你逼着我去摘桃子,害得我从树下摔了下来,  磕掉一颗门牙。”郑宣幽怨地开口道。

  苏和静掩唇一笑,歪着头说道:“这是猴年马月的事儿?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郑宣见她抵赖,  一时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回了临水阁。

  一个月后。

  苏和静先是发觉自己小日子迟了好些日子日,而后便发觉自己白日里有些嗜睡,  靠在炕上都能一觉睡上两个时辰。

  连用膳时的口味都变了,往日里不爱吃的那些菜她也愿意伸筷子浅尝两口。

  冬吟、抱厦们丫鬟俱没往深处想去,还是已为人妇的秋桐说了一句:“世子妃不会是有喜了吧?”

  苏和静听得此话,  连手上的冰饮子也不敢喝了,  “哐”的一声搁在了案几上。

  冬吟便立时让人去外书房将世子爷唤来,又亲自将苏和静扶到了软塌之上,  用薄被替她盖住了肚子。

  “咱们这两日可用了不少冰。”冬吟望着苏和静的肚子,目光尽是担忧。

  苏和静也有些后悔,  她这些日子心烦气躁,便比往日里更贪凉几分,若当真有喜,岂不是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这里惶惶不安,  外书房的郑宣得了信后也马不停蹄地往清月涧奔来。

  府医匆匆赶来,  在郑宣殷切的目光下替苏和静把了脉,  只见那府医顺了顺自己的羊须胡子,笑着与郑宣说道:“应是喜脉,只是如今脉象略浅,老夫只敢做八分准。”                        

                            

  八分准也够郑宣欢喜不已了,他先将府医好声好气地送了出去,又赏下些银钱给伺候的下人们,这才兴高采烈地回了内屋。

  苏和静此刻正坐在榻上摩挲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柔和安详,笑眼盈盈的眸光里掠过几分母性的光辉。

  郑宣踱步上前,与苏和静说道:“静儿,你听见了吗?方才那大夫说我们有孩子了。”

  他如今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水凌清亮的眸子盛着数不胜数的喜意,衣襟因方才疾步狂奔而散乱开来,他却无暇顾及,只顾着在内寝里不断来回踱步,以纾解他此刻的激动心绪。

  苏和静忙揉了揉自己的头,笑着说道:“你快别晃来晃去了,我头疼呢。”

  郑宣立时停住了脚步,走到苏和静身边,边替她打扇边为她揉肩捶背,只他动作称得上是笨手笨脚,苏和静便道:“你且去团凳上坐着罢。”

  冬吟也看不过眼,接过了郑宣手里的团扇,替苏和静扇起风来。

  苏和静虽畏热,如今却把大夫的嘱咐牢记在心间,也不敢再喝那些冰饮子,只敢喝些温水入肚。

  郑宣犹自欣喜,一时想起还未曾将这消息告诉父亲母亲和祖母,便立时从团凳上起身,往外头走了过去。

  苏和静不过在炕边呆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惫懒了起来,冬吟与春染便扶着她去了床榻上歇息。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透过床帘往外一瞧,却见郑宣正蹑手蹑脚地走到兽首香炉旁,不知在做什么。

  她便问道:“宣一,你在做什么?”

  郑宣被唬了一跳,随即便隔着床帘与苏和静对上了眸子,他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床榻边将苏和静扶了起来,并道:“上一回你在母亲府里时闻到了那些花果香,我便让母亲告诉我了制香的法子。”                        

                            

  苏和静方才睡醒,反应比平时略慢上一些,她便道:“怪道屋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呢。”

  郑宣见她欢喜,自是高兴不已:“你放心,我已去问过大夫了,这花果香无甚坏处,有喜之人也可用得。”

  说罢,他便将苏和静从床榻上抱到了床沿边,替她将鞋子穿好后,方才对外头的丫鬟说道:“摆膳罢。”

  因着苏和静如今胃口大变,郑宣便让厨上变着花样做了几道菜,有不加一滴油的胭脂鹅脯,也有嵌入杏仁汁的豆腐,还有清清爽爽的白玉花汤,皆是解暑养胃的夏日吃食。

  苏和静看了这清汤寡水的一桌子菜,却一点也没有胃口,只见她踟蹰着开口道:“我想吃椒盐羊肉和辣子鸡。”

  郑宣有一霎那没反应过来,他犹记得苏和静最讨厌羊肉的膻味……

  “静儿,你从前可是半点辣都不吃的。”郑宣颇有些惊讶地说道。

  苏和静羞赧一笑,只摩挲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爱吃起辣来。”

  “酸儿辣女。”郑宣笑容愈发真挚:“我这便让厨下去做。”

  半个时辰后,大厨房的婆子们便提了两个食盒来了清月涧。

  苏和静胃口大开,吃了一整只羊腿后,方才喝了半碗白玉花汤。

  用完膳后,她与郑宣照例去内花园散步了一圈。

  方才回到清月涧,郑国公的小厮将郑宣唤了过去,苏和静便一人在内屋里剪起了花样子。

  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她总要先做几件小人家的衣衫才是。

  只是她刚拿起剪子,冬吟便沉着脸上前道:“世子妃,如今您可不许再做这些绣活了,横竖有我们呢。”                        

                            

  春染与抱厦也一前一后地附和冬吟道:“冬吟姐姐说的很是。”

  苏和静被几个丫鬟数落了一通,便气鼓鼓地将花样子递给了她们,自个儿坐在炕上玩起了九连环。

  只是玩到一半,她便有些昏昏欲睡,转念想到郑宣还未回房,心里便有些不舒坦。

  她便强撑着睁大了眼睛,可不过须臾,便又昏昏欲睡了起来。

  春染瞧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轻轻地说道:“世子妃若累了,便去床榻上歇息会儿罢。”

  苏和静却不肯,便索性喝了口茶,这才神思清醒些。

  屋内烛火摇曳,她身边的四个丫鬟俱都围在炕边,一人剪花样子,一人穿线,一人描红,一人穿起了针。

  个个皆生的清雅动人,且都忠心无二。

  往日里觉得郑宣过分黏人,可这夜里他还是头一回没陪在自己身边,苏和静竟有些不可自抑的失落。

  这屋里静悄悄的,平白添了几分孤独寂寥。

  苏和静既是生了些失落之感,很快便又惆怅了起来,自己有了身子,往后便不能总与郑宣一块儿同床共枕。

  世家大族里,若是正妻怀了孩子,便要给夫君预备个通房丫鬟才是。

  最好的选择便是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与自己一条心,还能将夫君留在自己院子里。

  可她怎么舍得?

  冬吟她们说是自己的丫鬟,实在如自己的秦姐妹一般。

  苏和静情绪愈发低落,垂头盯着手里的九连环,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这般模样却把冬吟等人给唬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追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苏和静抬头瞧见四个丫鬟担忧至极的面容,心里愈发提不起劲来,那泪水便如掉线的风筝一般滚落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冬吟只以为苏和静是哪里疼了起来,当下便急得眼圈一红,便要往外头去寻府医去。

  谁知刚撩开帘帐,便撞见了面沉如水的郑宣。

  他二人四目相对,郑宣眸子里的冷色顷刻间便被他压了下去,冬吟也收起了慌乱之意,只道:“世子爷,世子妃有些不舒……”

  话还未说完,郑宣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内寝,瞧见炕上正在落泪的苏和静后,他的五脏六腑都揉作了一团。

  “静儿。”他便奔到临窗大炕旁,心急如焚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苏和静心虚的很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了,竟因为这点微末小事落下泪来,引得这么多人为自己担心。

  她便收起了眼泪,哽咽着与郑宣说道:“我没有不舒服。”

  郑宣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那双灵透的杏仁眼肿的如桃儿一般,当下便心疼地将她拥在了怀里,只道:“没事就好。”

  冬吟等人知情知趣地退了出去。

  苏和静倚在郑宣肩头,如今才察觉到了几分羞恼。

  郑宣也不去追问她为何落泪,只提她绞了帕子来擦脸卸头发,又抱着她往净室去洗了洗身子,随后二人才回了内寝。

  郑宣将苏和静轻柔地放在床榻里侧,自己也和衣躺在了她身旁,眼里尽是溺死人的柔意。

  他摩挲着苏和静的肚子,只笑道:“你怀着她,定是辛苦极了。”

  苏和静愈发不好意思,只道:“这才一个月都不到,哪里有什么辛苦的地方。”                        

                            

  郑宣眉眼弯弯,清亮的眸子里蓄着视苏和静为珍宝的热意,便听他开口问道:“静儿,你方才究竟为什么哭?”

  苏和静又羞又恼,被他这炽热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便背过身去,回道:“你不在屋里,我害怕。”

  郑宣一怔,没想到苏和静方才那般流泪的缘由是因为自己。

  他认真一思量,便福至心灵地想通了苏和静为何哭泣。

  只见他俯身紧贴在苏和静的鬓发旁,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往旁人的屋子里去。”

  苏和静转过身,肿意未消的美眸里立时便蓄满了泪水,她伸手抱住了郑宣,竟是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郑宣轻柔地拍打着苏和静的脊背,一下一下将她哄得带着泪光熟睡了起来。

  待她呼吸平稳后,郑宣便在她额间映下一吻,重又将她圈在了怀中。

  

  翌日一早。

  郑宣便从私库里寻出了一箩筐新奇的小物件出来,有西洋那儿传来的不会跌倒的瓷娃娃,一架花卉玻璃小插屏,镀金松棚果罩,样子皆精致可爱。

  他便都放在了正屋,供苏和静每日里赏玩。

  苏和静从那花卉后头寻到了一只鲶鱼头的纸鸢,一时便笑意盈盈地说道:“宣一,过几日咱们去放风筝罢。”

  郑宣探出头去望了眼外头高悬着的烈日,只道:“待天气转凉些再去。”

  苏和静有孕的消息虽未曾大肆广而告之,可府里之人却也从不同地方知晓了此事。

  先是老太太院子的曾嬷嬷顶着烈日亲自来了一趟,送了些蜀锦布料,并一些温补的药材,最后则将郑宣拉到了厢房,密语了一阵后才回了延禧院。                        

                            

  郑宣也有些惊讶,将方才曾嬷嬷塞给他的小盒子递给了苏和静瞧。

  苏和静略瞧了一会儿,便说道:“都是些铺子和田契,还有钱塘那儿的老宅的文契。”

  郑宣有些搞不清楚老太太的意思,便道:“这东西该给父亲才对,祖母怎么给了我。”

  苏和静眸光一闪,替他将这些契书都妥善放好,道:“祖母既是给了你,你便受着就是了。”

  郑宣这才点点头,只与苏和静说:“待晚间之时,外头没那么燥热了,我们再去延禧院瞧瞧祖母。”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郑国公那儿便派人送了些新鲜的荔枝来。

  苏和静依旧是不大爱吃,便让郑宣和几个丫鬟吃了,再让人捡几颗送去老太太院里。

  用完午膳后,正是日头最晒的时辰。

  二太太胡氏理了一上午的家事,如今才抽出空来清月涧走一趟。

  没成想郑宣正在屋内陪着苏和静玩九曲环,胡氏来后,他便寻个由头去了厢房里靠坐一会儿。

  苏和静笑着招呼冬吟给胡氏上茶上点心,胡氏却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只道:“这天可太热了些,你屋里又不能用冰,这可真是苦了你了。”

  苏和静却只是不急不躁地抿了口茶,对着胡氏嫣然一笑道:“多谢二伯母关心,心静自然凉,我倒不觉得热。”

  胡氏脸色讪讪,只道:“妇人怀了身子自是比旁人娇贵些,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的,定要派人来与我说才是。”

  苏和静笑着颔首,清糯的声音飘入胡氏的耳朵里,“二伯母为着世子爷与我忙前忙后,我心里实是感激不已,又怎么能在劳烦您为我操心?”                        

                            

  胡氏被她这话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只是又寻不到她话里的错处,宣哥儿是世子爷,她是世子妃,自己可不就是为着他们两个忙前忙后吗?

  胡氏心里不受用,面色却如常,只是转了个弯说到了郑宣身上,她道:“公主不常在府里,我这个伯母便要多嘴说一句,你既是怀了身子,便不好再与宣哥儿宿在一块,没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便是实打实的给苏和静添堵,要她给郑宣添个通房的意思。

  苏和静脸色一变,旋即蹙起了柳眉,只嘤咛道:“肚子……有些疼。”

  冬吟与春染本在外间清扫博物架,听得这话便立刻走进了内屋,扶着苏和静便到了临窗大炕上。

  春染则去厢房将郑宣唤了来。

  不过片刻的工夫,郑宣便从厢房奔了过来,他冷厉的眸子先往胡氏身上扫了一眼,随后便压着怒意说道:“静儿身子不适,二伯母便先回去吧。”

  胡氏讨了个没趣,又见郑宣越过自己去了内寝,当下便也只得干笑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头走去。

  待她离去后,苏和静才与郑宣说了始末,胡氏的做派她实在是不喜的很儿。

  要真是自个儿的婆母,来“提点”自己几句便罢了,不过是个隔房的伯母,来管她们大房的事儿做什么?

  郑宣好歹是放下了心,只与苏和静说道:“若下次再听得这等闲言碎语,你便装肚子疼就是了。”

  冬吟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叹道:“幸而咱们府里只有三房,若是像旁人家有个五六房亲眷,但是往来都要累煞人了。”

  郑宣沉思了片刻,便捏着苏和静的柔荑,笑问道:“静儿,京里人事繁杂,若你想图个清净,咱们便回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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