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二十三年前的棋局
所有人进入大殿之后只走了数步便停了下来,没有人理会泰山王说的什么,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殿前方首座上。
在那里隐约坐着一道身影,昏暗的光线中众人并没能看清那道身影的具体面貌,另外那道身影跟前还躺着两道身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地上那两道身影还活着,因为他们在不停挣扎着想要站起。
只可惜他们没能站起,尽管没有什么绳索的束缚,他们依旧只能在地上挣扎,看上去像是中了某种足可令人丧失力气的药物。
周围没有殷无魅的身影,不知道殷无魅现在身在何处,所以可以确定这药物不是殷无魅所下,否则那坐着的人为何能安然无恙?
“你终于来了!”
正当所有人都疑惑为何会有此一幕时,前方坐着的那人说话了,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有些苍老,甚至令人感觉这声音就是艰难挤出来的一般。
林弈也没想到冥殿总殿中竟会是这番景象,也没想到这个殿主竟然在等着自己前来,而且看这样子似乎等了不少时间。
果然那道身影继续说:“数月前,我可是日盼夜盼盼着你的到来。”
林弈朝前再走几步,想要看清这声音主人的面容,同时疑惑问:“你盼着我来?”
在林弈朝前踏步之时,九幽众王第一时间朝四周散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查看这处大殿中是否留有什么后手,若是冥殿殿主视死如归想要同归于尽,早在大殿中安放了大量的炸药,那几人就算本事在高,难道还能挡得住炸弹吗?
但是众王很快返回,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会爆炸的东西,带着疑惑稍稍放下了心。
那道身影并没有诧异众人会这么做,只是语气平淡地继续说:“更准确地说,我知道你早晚会来,而我则是盼着这天的到来,本以为你早在几日前就该来了,不知因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过是去了一趟九幽而已!”
林弈语气也很平淡,他现在已经走到了那道身影不远处,已经可以看清那道身影的真面目。
这道身影如今已显得十分沧桑,头发蓬乱得像这处大殿一样似乎许久没有打理,从他露在空气中枯槁的手以及满头的白丝便可知,这人已经年近六旬,而且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视之倒像个老乞丐模样。
林弈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道身影,看着其样子猜忖这两人应该就是冥殿中的大殿尉和二殿尉了,若不是因为被那不知名的药物弄翻在地,想必身手武功也绝对非凡。
“九幽啊……那地方确实好久没去了,不知那里的环境如今怎样了?”
椅子上的老者悠悠出言询问,好似寻常的家常谈话一般根本感觉不到生死危机已经降临,毫无紧迫之感。
林弈不知道这老者在打什么算盘,但是可以肯定面前的老者就是当今奇轩王的亲哥哥,也就是二十年前本该成为储君继承王位却忽然间莫名其妙消失的奇轩冥,世人只道从未有过此人,毕竟帝王家事百姓也无从知晓。
此时看着面前的奇轩冥,林弈甚至觉得他是否还有能力与自己一战?他不认为这具苍老的身躯能在自己一拳之下仍不散架。
听着奇轩冥的问话,林弈回答:“还是那样呗,活着的人死了,死了的人又活了!”
同样的话再次从他口中说出,秋娘听上去的感觉也不一样,本以为前日林弈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奇轩冥听着却丝毫也不觉得诧异。
林弈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过多停留,想着没神江畔柳思琪等人还等着自己,于是立刻询问:“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奇轩冥并没有像个长辈一样怪罪林弈性子急躁,因为他知道能走到这里并且站到自己跟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急性子。
他沉默片刻后说:“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顿了顿继续说:“更准确地说,你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关键的棋子,所以能来到这里的只有你!”
听到奇轩冥提起自己的老父亲,不由神情微异眉头微皱问:“所以呢?”
隐约听到奇轩冥蓬乱的头发之下传来淡漠的一声笑意,像是冷笑,又像是在苦笑,片刻后才听他说:“三殿尉应该跟你说过一些了吧?”
林弈看着奇轩冥面前在其呼吸中微微摆动的白发,淡漠说道:“既如此,你又何须多言?”
奇轩冥没有理会林弈,只兀自说着:“二十年前……不对,如果父王是在二十年前破关入城登基,那就应该是二十三年前了!”
“二十三年前,我偶然间与你父亲有一番交谈,我们甚至还坐在一起下棋对弈过,如今想来,果然如过往云烟啊!”
林弈知道自己又要听一段往事,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沧桑且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停从奇轩冥那头蓬乱的头发之下传出,口中喷吐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雾化,隐隐有与那头白发融为一体之势。
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二十三年前的某日,那时还是神璇王朝当朝,林天原本乃是璇奇太子的伴读书童,后谋得了一官半职,只可惜官职并不大。
喜好下棋对弈的林天偶然间被回京述职的郡太守奇轩破相中,于是私下里请林天到家中教自己的两个孩子下棋。
只可惜奇轩炆并不好下棋,整日游手好闲玩耍,妥妥的富家公子哥模样,唯有奇轩冥对下棋一事颇感兴趣,于是便于某日同林天于府中亭下饮茶对弈。
走出第一步棋时尚一切如常,从第二步开始,奇轩冥便感觉很不对劲,他知道林天既然能被自己父亲看中,必然是个下棋高手,哪知林天竟然将棋子下在了格子里,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到的角度问题,也就没过多在意。
然而谁料之后几步林天竟然一下子将两颗棋子同时摆到棋枰之上,奇轩冥登时大怒不爽,拂袖起身指着棋枰吹着鼻子说:“天兄,您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哪儿有你这样下棋的?”
林天却不慌不忙抚膝说道:“若是按棋局原本的规则来下棋,那会很没意思,必然会导致一步错步步错的局面,那样一来,如果到最后输了棋局,说明早在开始的第一步便已出错,那么第二步、第三步以及之后的每一步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奇轩冥面有不悦反驳说:“这棋局的规则本就如此,若不按棋局的规则走棋,那下棋又有什么意义?”
林天点头举杯虚抿一口,思索片刻后说:“如果能不出现一步错步步错的局面,做到在之后的每一步棋中都有挽回的可能,那下棋就很有意义!”
奇轩冥见他神色淡然,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于是极力平复心情后坐了下来,语气稍缓说:“可是如果只下第一步便觉得错从而不继续下下去,你如何知道之后的那步棋没有挽回的可能?”
林天面色依旧淡然,轻吐掉嘴唇上的茶叶,然后说:“公子此言差矣,凡下棋者,在手中棋子落下之前便可分析将落之处是否可行,倘若知道不可行,那又何必落子?不落子,自然没有所谓的第二步,甚至第三步以及之后的每一步!”
奇轩冥皱眉有些不解地说:“倘若不落子,那不就说明已经输了棋局吗?”在他看来,就是林天不肯认输而编造出来的说辞,于是心中有些恼怒。
然而林天却是摇头问:“那公子可曾听说过只下了一步棋便主动认输的人物?承蒙奇轩大人厚爱,我今日才有机会坐于这亭中与公子对弈,我又如何能做第一个只下了一步棋便认输的人?那岂不是显得太对不起奇轩大人了吗?”
奇轩冥想到自己严厉的父亲,知道面前这人是父亲请来教自己下棋的,所以并没有将怒火放大,只是因此事的发生心中便怀有了芥蒂。
他看着因林天的无赖举动而变得极为复杂的棋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想不通林天到底是在按照哪套规则走棋,所以一时间也做不出对策,想着先前林天说的话,于是问:“不落子便要认输,不认输便要继续下下去,但若是视规则如无物,那就算最终赢了棋局又有何意义?”
“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赢得棋局!”
林天看着手中茶杯忽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出现得很突兀,因为话中提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关于人活着的意义的问题。
奇轩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眉头深锁,久久不言语,他不知道林天为何会突然扯到人生上来,他对这种哲学问题本就不怎么感冒。
林天继续说:“人生如棋,却又不完全如棋,赢了棋局没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唯有赢了人生才是最终的目标,只有赢了人生这盘棋,人活着才有意义!”他顿了顿继续说:“倘若只是拘泥于棋局的规则,又如何能够看见棋局之外人生的丰富?”
奇轩冥有些不耐烦地说:“可这只是一盘棋,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吗?”
林天轻抿茶水,摇头说:“我既然被奇轩大人看中,并且坐在这里以老师的身份教授公子棋艺,那自然希望公子能够做到一叶知秋,而不是一叶障目!”
林天语罢却见奇轩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所言,不由心中叹息暗暗摇头,想了想后点头微笑说:“既然公子想要下完一盘棋,那我便陪公子了,我们重新摆一盘!”
奇轩冥闻言登时欣喜,瞬间将前一刻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兴奋说道:“好好,天兄,这次可得按照棋局规则来哦,否则有你好受的!”
林天笑了笑点头答应,于是两人收棋再摆,一颗颗棋子落下,林天始终神色淡漠如初,面上隐隐带着笑意,不时抬头称赞一下奇轩冥,奇轩冥也不由大感高兴。
却是在最后一步,林天不慎走错了一步棋,使得整盘棋尽数输了,立时面改忧色。奇轩冥也觉这棋局赢得甚是不易,是以极为沾沾自喜。
其后,林天找到奇轩破请辞言及:“公子棋艺已不下于我,我也再无什么可以教授的了!”于是就此出门离去。
旁人却不知,那是林天人生中最后一次按原有规则走的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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