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强扭的瓜不甜

“你说，等我到了京里，能玩儿蹴鞠了吗？”白月侧卧在榻上，闲闲翻着潘乔的医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

        这一路上不知不觉，白月已从潘乔姑娘潘乔姑娘的客气话，换成了你我相称，潘乔也并未在意。此时她听了白月的话，像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般伸过手，随意拉过白月的手腕，仔仔细细搭起了脉。

        纤细冰凉的手指搭在白月手腕之上，手背那道鲜红印记醒目。

        “这胎记倒是别致，若是走丢了，大老远便能看见。”

        他拿着医书的手随意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歪着头打量起这印记来。

        潘乔见他看的仔细，并未出声告诉他，这不是胎记，是仙印，若是危急关头，可以护住她的一缕神魂不灭，不过真到了那种时候，一缕神魂残留人世也没多大用了。

        “殿下若是休养的好，到了京里，倒是可以行走如常了，只是这蹴鞠，就算了吧。”

        “在边关呆了两年，可是许久没与那帮臭小子比上一场了，不能玩蹴鞠，可惜了。”

        到底是个京城儿郎，对蹴鞠念念不忘。

        “边关到京城，需两月，若日夜赶路，也得到三月十六十五的日子才能到呢。到了京城，殿下还得静养才是。”潘乔从他手里拿回医书，将皱了的书页摊好，再合上书，小心放回了书匣。

        白月看她正经神色，替自己探脉如此随意，扯过手便搭，倒是对本破书如此珍爱，不由得起了些逗趣的心思。

        “瞧你这样儿，你若是喜欢医书，等回宫，我让人将那些老皇帝收藏的古方古籍送你可好？”

        “陛下那些书，都比不上我这本。”这书可是仙界太微山藏书，世间只此一本，潘乔心中想道。

        便是人世间那名山太微山，也是不及仙界太苍一分的。

        “哦？竟是如此珍贵？”白月笑道，虽言语不信，倒是再未拿过那本书。

        “若不是我自小钻研此书，殿下怕是早已魂归九泉。”潘乔摇摇头，一脸无奈。

        “神医之功岂能归功一本死书。”白月不赞同道，“你救了我，与我有恩，本殿下又自小不喜欠人恩情，说罢，你可有想要之物？”他眼中有些试探，又有丝期待。

        潘乔摇摇头。

        “那…我去请旨，潘家加官晋爵，赐你满门富贵，子孙万代荣华。”

        “我家人丁单薄，爹爹又生性淡泊功名，往日身体好还在任职的时候，除了上值，他只爱在他那方院子里研习疑难杂症，功名利禄，皆是他的拖累，爹爹不会喜欢。”

        白月看了眼她，看不出神色有何变化，想了想又道，“那，你可要本殿下答应你一件…三件事，这机会，普天之下可没人有过。”

        潘乔不明白白月为何主动要答应自己这些，她觉得他好生奇怪。又摇摇头。

        嗬，这是遇上活菩萨了？不为功名利，不为己，就这么任劳任怨的带着自己这个大麻烦满炎朝跑？

        白月没了耐心试探，索性问道：“我一直好奇，你为何救我，你说路过守城救了我，未免太过笼统牵强了些。那守城门外死了几万人，你是如何救到我的。”白月不信她。

        潘乔知道他没这么好糊弄，身子舒服些了就开始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她想了想道“殿下信前世今生吗？”

        白月有些好笑的看着潘乔。

        “若我说不信呢？”

        潘乔正起身子敛下好看的眉眼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江湖道义。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此乃医道。”

        “若我说信呢。”

        “唉，前世欠了殿下的，所以来还债的。”潘乔难得唉了一声，面有幽怨。

        “你这小姑娘。”白月摇摇头浅笑，“连前世今生都拿来哄骗上了。你可知后边儿追了多少人要置我于死地，你前世欠了什么，要这样来还。”

        潘乔知道白月对她心中有疑惑，有不信任，有好奇，但她说是来还债的，却是事实。

        “罢了罢了，我不问便是，不管你目的如何，救了我是真。”

        潘乔见白月不再问，心中松了口气，看着他道，

        “殿下放心，纵然后路豺狼虎豹，前路万劫不复，我潘乔定会护殿下周全。”

        这郑重其事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不是在开玩笑。白月以为她说的是这一路，面上未显，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朦朦胧胧看着潘乔，“笑话，我如何需你这小姑娘来护周全。可及笄了？”

        及笄她知道，点点头，“腊月二十六，便是我及笄的日子。”

        “可真是生的晚了些。”白月嫌弃了一句，接道，

        “那…可有喜欢的儿郎？莫要害臊，既然你不要功名利禄，我替你去父皇那请个赐婚，保你嫁的称心如意，三姑六婆敬你疼你。”

        便是做神仙的时候，潘乔也是见过的，结两家之好，那是要双方你情我愿的，仙界里的男仙女仙，也是得请上月老牵线的，虽然她不记得月老是谁了，大抵有个印象，这赐婚，不就是强扭做一团吗？

        “殿下，强扭的瓜，不甜。”潘乔一板一眼的看着白月，一副老夫子模样。

        白月一听，会错了意，以为是有了喜欢的儿郎，那人对她无意。

        他打量了一番潘乔，家世在满地官儿的京中虽不比那些权臣重臣，可也是正正经经悬壶世家，况且这模样，就没见过姿色比她还好的了，倾国倾城，性情温和，遇事冷静，品性不坏，又习得一身医术，若执掌中馈，家风定是稳正的，如此倾国倾城又宜室宜家的姑娘，能竟还有对她不称心的吗？

        “谁家的，也可扭一扭。”白月眉毛一挑，玩笑道。

        “殿下，误会了，我自小在山中修行，除了儿时的玩伴，见到的第一位儿郎，便是殿下你了。”

        潘乔话里的意思，是她没有认识的儿郎，所以没有心仪之人。

        白月一听，再想起她前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便想岔了，心道，不会吧，难道是路遇本殿下，被本殿下所惑，所以…尽心救治，任劳任怨，奈何知晓我于她并无男女之情，难道她中意，但对她无意的人，竟是他自己？

        所以她说强扭不甜，以暗示她与自己的关系？哎，他心中轻叹一声，本不欲惹一身情债，奈何啊奈何…本殿下魅力不减当年

        白月心中百转千回化作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决心不让如花年纪的姑娘为他浪费青春年华，他故作镇定道，“本殿下？不好吧，我二十有四，你还未及笄，年岁上大了些。”

        “殿下…”泥人也得听了他不知歪哪去的话也得活过来。

        潘乔捂了捂额头，

        “殿下人中龙凤，岂是我一寻常女子可结之姻缘。还有，哪有什么谁家的，且不说我没有意中人，便是有，我是司天监弟子，任是谁与我有了关联，都担不起私交，谋反，祸国的罪名，殿下不是更清楚这点吗？”

        白月轻咳一声，低沉着声音道“自然知晓，本殿下不过是打趣一番。”

        车帘轻晃，潘乔走了出去，药该好了。若她还是仙身下凡，能听到他此前心声，怕是得呛他一句，就第一眼那一堆血肉模糊认不出来的模样，难道还能一见倾心不成。

        夜幕降临，玉兰睡的浅，她每晚在车外将剑揣在怀里坐着便睡，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潘乔的软榻让给了白月，将就着在车内铺上被褥睡，二人并排而卧，转个身便能看见对方。

        夜幕深沉，白月看完杂书，潘乔早已睡的深，呼吸清浅，往日喜欢皱着的眉头此刻舒展着，眉目清浅，看着柔弱无辜，在昏黄烛火闪烁中宛如谪仙。

        这两姑娘，真是在山中隐居的久了，便对自己一素未谋面的男子如此放心？是不怕遇上的是歹人，还是对自己这重伤之人放心。

        白月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做不来那光明磊落的模样，但他也不是恩将仇报，是非不分之人，做不来登徒子行径。

        伸出手来，将潘乔盖着的被褥往上提了提，正欲躺下，不料她睡梦中伸出了手来往榻上摸索起来。

        “平日里老实，看不出来还是个会梦游的。”白月轻声道。

        见她摸不到东西眉头又皱了起来，白月心中似有所悟，将自己手腕往她手掌下一塞，潘乔的手顿时老实了，这是她一路养上的习惯，若是白月睡的久了，或者精神不振，她便会替他诊脉，有时候夜半三更，她不放心，半睡半醒间也会摸上他手腕，确认他无事再沉沉睡去。真是不明白为何有人对他这病比自己还操心。

        白月看着那只白嫩小手搭在自己腕间，她的手纤细瘦弱，好像自己随便一捏便会断似的，偏偏这一只小手，竟是真的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白日里奔波疲累，潘乔手就这么挂在他腕间没抽回去就睡着了，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复杂，将自己的被褥提过去盖了盖。

        潘乔睡相好，平日里被子盖上什么样儿，睡醒便是什么模样，人也躺的板正，说话做事也板正，难得今日这般松散模样，连被子都有些歪了。

        白月想着，孔慕可是教出了个板板正正不食人间烟火的徒弟来，就这么放下了山，也不知会被这世道熏成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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