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情知起52
第五十二章
裴御东看见来人,大吃一惊,“表哥?”
顾震苏正从大宅的方向走过来。他刚穿过一个种着高高黄水仙的花坛,又被一排西府海棠挡着,所以众人都没发现他的身影,但是他却听见了众人的谈话。
江氏兄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路仕铭有些紧张,魏熙然则大惊失色,她现在很害怕顾震苏,恨不得夺路而逃。
孟令晨却有些恼怒,他也感觉得到,顾震苏的分量比自己重,此人一出来,现场的气氛都改变了。
牧锦心里叹气,今天自己欠了顾震苏和孟令晨很大的人情,日后还不晓得要怎么才能返还。
顾震苏凤眸带霜,根本不屑去瞥魏熙然,而是盯着裴御东,“御东,你要知道,识人不清可是个非常大的坏毛病。”
裴御东皱起了眉头。他敢训斥牧锦,却不敢忤逆顾震苏。尽管心中存疑,嘴上倒是不再言语了。
路仕铭不服气道:“震苏,之前你可是跟我们一道玩的,你也该知道熙然的性子。这个牧锦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个惯会下套子的,你又怎么能肯定整件事一定是熙然的错?”
他公然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真是够可以了。
顾震苏却不理他,一双凤目朝着孟令晨的方向望过来。那意思是:你的朋友你来劝。之前他跟谁都是特别亲切温和的,现下居然对路仕铭这个态度,隐隐带出了一些世家大公子的倨傲。
路仕铭一怔,面色难看起来。
孟令晨也难堪不已,刚才他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路仕铭根本不理。他也想就此不管,懒得理对方。
牧锦将在场的人一个个睃巡过去,突然发现,竟就是那天去酒楼的组合……真是人生如戏。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江丹姿终于开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
牧锦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也不重要,说过就算了吧,没有必要再次提起。”
路仕铭冷哼,“你是大度还是胆子小?或者担心事情再次提起,被人发现其实都是你的问题?不妨就把经过诉说一遍,看看都是谁的错!”
魏熙然眼圈通红,哀哀怨怨地启唇道:“仕铭哥,你不要说了。震苏哥说得对,是我的错,我不该管阿锦。我只是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旧,不像是新做的,而且款式显得很奇怪,就像小作坊里做的那种没有牌子的哄人的东西。我实在是担心她随便到以前没回牧家时常逛的地方弄来了这一身,或者是在买礼服的时候被人给骗了。再说,她可能又不太懂得到别人家做客应有的服饰礼仪,所以才提点了她一句,谁知道她就不开心起来了。作为姐妹,我真的是好心好意。”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自然集中在牧锦身上。
各花入各眼,顾震苏和江劭峥就觉得这衣服有说不出的江南水乡韵味;孟令晨看的,除了衣服,还有牧锦姣美的身段;江丹姿瞧出了独特的设计和风格;路仕铭和裴御东自然就是鄙视的目光了。
牧锦微微烦躁。这事又讲一遍,到底烦不烦?魏熙然是“好心好意”,是想说自己“不识好人心”的意思吗?
青衣少女迎着众人的视线,毫不畏缩,“我要来孟家做客,该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难道我不会先问爹地妈咪吗?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你汇报一声而已。爹地妈咪都说我没有失礼的地方,你却一直揪着不放,何必呢?你一直纠结这件衣服,拿这件衣服说事,可你知道这衣服的来历吗?”
旁人没搭腔,江丹姿却急急忙忙问:“阿锦,难道,是你自己做的?其实我觉得还不错啊。”
魏熙然被江丹姿这句话啪的打了脸,她隐带愤恨地瞪了下江丹姿。
几个男人也在等待牧锦回答。
牧锦含笑道:“不是啦,其实……”
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洪亮的说话声。八个年轻男女侧头一瞧,发现从大宅那边走过来一群中老年人,头顶上都打着油纸伞,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十分开怀的大笑。
顾震苏噢了一声,表情懊悔,“我才从大宅出来就是为了传话,都忘了去了。孟家老爷子、老夫人,以及几家的老爷子、老夫人,正要到湖边逛逛,我正打算去画舫先看看的。”言下之意,是这场纷争阻了他的脚步。
孟令晨精神一震,眼睛开始寻找自己的爷爷奶奶。这表情,自不必说,孟家老两口对他肯定是宠溺无边,他听说他们过来了,才会那么高兴。
那群中老年人看到几个年轻孩子站在大太阳下,还不打伞,也有点奇怪,等走近了,其中几家老爷子和老妇人的目光变得讶异。
赵老夫人更是失声道:“羡芳?”
这群老年人的陪客是各家的太太,听了这话,莫名其妙。赵老夫人身边跟着的是女中的校长赵惠宜,她笑问:“母亲,你这是喊谁的名字呢?”
赵老夫人定定地注视了牧锦好一会儿,终于摇头,“唉,老眼昏花,认错了。”
孟太太连忙介绍着,“这不是顾家的震苏,江家的劭峥、丹姿,路家的仕铭和裴家的御东,还有牧家的阿锦、熙然吗?令晨,你们这是在聊天呢?”
她一个小时前才得到牧锦和魏熙然吵架的消息,这会儿看几个人面色各异,自然是晓得又卯上了。
几个年轻人连忙向长辈们行礼问好,三个女孩中,牧锦的声音清脆甜美,淡雅得宜;江丹姿的声音珠圆玉润,如出谷黄莺;魏熙然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凄凉可怜,柔弱无辜,好似刚才被人欺负了一般。几个老年人不由侧目思量。
不过孟老夫人先开了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牧锦,“怪不得呢!赵世嫂也不算认错了,这孩子身上的衣裳,我瞧着也眼熟。”
“原来是牧家的姑娘。”赵老夫人了然的点点头。
顾老夫人眼神一动,瞥了眼旁边的顾老爷子,有些古怪地说:“这姑娘,莫非是穿了羡芳的衣裳?我就说衣样子标致又文雅。”
顾老爷子眼观鼻鼻观心,拄着拐杖站得直直的。
——衣裳?
年轻人们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牧锦身上,这件衣服,果真大有来历?
魏熙然实实在在感到慌张了,眼神闪烁不定。她当然知道“羡芳”这个名字。
牧羡芳,牧家大姑婆,牧玉翔的大姑妈,几十年前景山最有名气的才女,当时的景山人家都想要求娶,男人们听见她的芳名都会变得痴痴的。但是牧羡芳却一生未婚,且芳年早逝。
孟太太和赵惠宜这一代,对牧羡芳印象深刻的人却不多,当下有点糊涂。
赵老夫人追忆了好一阵,对牧锦说:“好孩子,你说说看,这衣裳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与你大姑婆四十年前时做的一套旗袍是一样的。当时我就在你大姑婆房间里,看见她画了图,量了布,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她一穿上身,我就羡慕得紧,央着她也帮我画一件新样子,她笑眯眯地答应了。……结果,她许我的那一件,我至今没得着。”
赵老夫人满眼都是怀念和感慨,唏嘘不已。想来她与牧羡芳是感情很好的闺中密友,是以刚才看见牧锦穿着这件小旗袍的背影,才会惊讶地喊出了牧羡芳的名字。
孟老夫人也道:“嗯,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年羡芳穿着这衣裳一出面,所有的景山姑娘都疯了,连我也是,追着她问,这衣裳是在哪家铺子做的?师傅是谁?结果羡芳笑吟吟说是她自制,我们都羡慕得不行!”
顾老夫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表情不咸不淡。
牧锦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赵祖母、孟祖母,你们说的没错,其实这身衣裳就是大姑婆的。我月前刚刚回到家里,住西阁楼的套房,因为西阁楼年久失修,所以父亲母亲特意请了人来修葺,我就暂时住在了楼下的房间,也正是大姑婆从前住过的屋子。我一时调皮好奇,翻出了大姑婆以前的不少爱物,又找着了这件旗袍,实在是非常非常喜欢。大姑婆的心思巧妙,我想着如果穿了她的衣裳,是不是能得到她一两分传承……”她的脸蛋有微微的红,像是太阳晒的,又像是在害羞。
“……这衣裳瞧着是小礼服,我还愁不知在哪种场合穿上。正巧我家里得到了孟公馆的赏樱会帖子,之前我并没参加过这样生动又精彩的活动,第一次出来,想着穿了大姑婆的衣裳,一定不会错。我又问过了父亲和母亲,都说没有问题,这才穿来了赏樱会。”
看在几位长辈眼中,漂亮的小姑娘脸蛋好似粉嫩的水蜜桃,本来就觉得她长得好,这下又增添了三分喜爱之情。
“哦,原来是这样,难为这孩子有这样的考量。”顾太太接了话头。
孟太太笑了起来。牧锦说她办的活动生动又精彩,小小的捧了一下孟家,她能不开心吗?“现在的孩子有不少都很浮躁,像我的令晨儿,就是最不知事的一个。要能学学牧姑娘,或者劭峥、震苏,我就阿弥陀佛了。”她没提路仕铭和裴御东——提不提都无所谓。孟家瞧得上的人不多,江劭峥算是比较特别的了。
孟令晨蹿到孟太太身边,傻笑,换来孟太太的瞪眼。当然,那意思绝对不是讨厌他,而是带了亲昵和宠溺。
几位老先生朗笑了几声。对于衣服首饰这些女人的事,他们懒得插嘴,只是看着牧锦的眼神都很和蔼。
牧锦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多隔代的长辈,心下终于有了一丝腼腆的情绪,“其实,我也听说,某些英式的老贵族认为,穿长辈的古着旧衣是一种美德。女儿穿母亲和祖母、姑婆的衣服,有念旧、怀想、继承的意味。而且我觉得,时尚不过是种轮回,几十年前的旧衣,拿到现在来品位,自有更加时尚的感觉,所以我才这么做的。另外,今天穿了这衣裳,我也有希望大姑婆能够同我一起观赏樱花盛景的意思……”
一番话说得合理又得体,长辈们颔首赞同,看她的目光就更加欣赏。
只除了顾老夫人和顾老爷子的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江丹姿听到礼服背后的故事,登时就痴了,“我说怎么那么特别呢!哎呀我回家也要找找看,有没有祖母和母亲的旧衣!”
长辈们笑得更开心了。牧家姑娘和江家姑娘,一个沉静,一个活泼,双姝并蒂,芳华正好。反观躲在路仕铭和裴御东身后的魏熙然,好好的赏樱会上哭哭啼啼做什么?缩手缩脚的,怎么比以往少了好些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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