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京中的人都知道，安邦定国，离不开两个威动四方的大将军——南风北木。这位风公子，便是风将军嫡子，年少成名的少将军，风绪。风家权势渐起，凡是对政治比较敏感的，都能感觉到风绪回京娶公主不是件好事。当上驸马就不能再领兵出征，这无疑是皇家的计谋。
可能是京中太远了吧，那些将军公主恩爱的佳话传不到开封，楼中的花魁仍然日复一日地在等，等她的少年郎迎她作妻。
她被查出有了身孕。楼里有一位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姐妹，劝她落了胎，继续留在楼里卖艺，下半辈子也不用愁。
但她不肯。
“您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是能弹琴，跳舞的。”
“你等的人，多半是不会来的了。”
“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可笑吗，当年为了自己可以害死亲姐姐的人，居然也会为情所困，万劫不复。
她跪着求了老鸨很久，最后不惜以命相搏，才得到同意，允许她留下这个孩子，但如果五年内没人来接她的话，她的身体，要任楼里处置。
风绪和照屏公主成亲那天，十里红妆铺了一条街，少将军英姿飒爽骑马而来，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那天晚上洞房之时，红烛光影摇曳，一阵风吹过，宛如一阵叹息。红烛熄灭，把咿咿呀呀的声响融进了夜色。
同一时刻，喻清胎动，折腾了半夜，于天光初放时生下一个儿子，取风姓，单名一个琉字。
风琉从小就很聪明，对于乐理之事尤为敏感。幼时喻清偷偷给他办了一次抓阄，他没有犹豫，就伸手抓住了喻清的七弦古琴。等他大了一点的时候，还会躲在屏风后面听曲。
离五年之期还有半载，喻清一颗火热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一开始她还会勒令风琉不让他接触音乐，希望他专注读书写字，日后好做一个嫡子。但到后面她也就不在意了，见风琉感兴趣，甚至送了他一架小的古琴，教他弹曲。
在第五年即将到头时，喻清又一次见到了风绪，风琉也第一次见到了父亲。
在公主的央求下，他领了个官职，权力不大，但胜在有个名头，还很清闲。
这个官职的代价就是，公主要有一个孩子。风绪虽然不喜，但公主最后还是怀上了子嗣，生下一位小郡主，取名为风颍。
外人看来，公主和少将军这是天作之合，恩爱两不疑。但府里的人知道，公主泼辣跋扈，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在她提出要求之前，风绪一直睡在书房。偶尔夜半无人私语时，风绪揽着妻子，脑子里总会想起多年前的惊鸿一瞥，听雨楼中，她身姿婀娜，热烈得让人移不开眼。
成婚即将五年，小郡主将满三岁时，风府第一次抬进一位妾室，连带着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公主一开始在闹，甚至告到皇帝那边去。但此时南北战事吃紧，风老将军仍在前线，连带着风绪皇帝也不好得罪，公主也只好就此妥协。
风绪爱着喻清，连带着也很疼爱与自己长得相像的风琉。为了躲公主清净，喻清住的院子比较独立，风绪也经常到她这里。喻清弹琴，他在一旁练剑，或者教风琉剑法。
喻清很会抓住风绪的心思，她知道风绪因为没能兑现承诺，并让她们母子流落他乡深感愧疚，所以她从不主动提及，在风绪提到的时候甚至会岔开话题，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落寞。楼里签字画押，五年后她才卖身，明明白白，风绪也从未追究怀疑，甚至庆幸自己刚好来接她回家。两人很少吵架，府里也没有人敢轻视她们。
但这也仅限于风绪在府里。
风绪有事出门，公主就开始报复。罚跪，禁食，鞭打，层出不穷。风琉为了保护母亲，挨了不少苦头。但他从不说，只是笑盈盈地替母亲擦眼泪，也从不向父亲告状，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他和母亲会被欺负得更惨。
风琉很聪明，他知道公主为什么生气，不仅是因为夫妻不和，更大的原因是自己。
公主没有儿子，在风绪的教导下他武艺不凡，作为长子他很可能会承袭少将军的职位。
公主不甘心。
在这样时好时坏的环境下生活到了十岁，风绪虽然偶有察觉，但都被他笑着掩饰过去。掩饰不了的时候，风绪只能摸摸他的头，愧疚又无奈地让他再忍忍。
这样的情况在他十二岁时遇到了转机。公主命人把他扔进了湖里。
他会游泳，但他没有动，而是任由自己下沉。
然后他得偿所愿，见到了风绪匆匆赶来跳下水的身影。他听到风绪慌张的声音，听到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恍惚间他还看到公主跪在地上，瑟缩的身影。
他得逞了。
躺了三天，他高烧不断。终于清醒，他听到风绪摸着他的脸，对他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但是她终究是公主，我休不了她，但今后你们不用再听她的话。关起门的事，我还做的了主。”
风绪走后，他又听到母亲替她掖了掖被子，略带偏执地对他说：“儿子，这口气我忍不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帮你报仇。”
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母亲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当时是故意的，母亲别做傻事。”
在喻清惊愕的眼神中，风琉俏皮地眨眨眼，轻声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在他身体好点的时候，他跟母亲一起弹琴，风绪在一边习武。但在风绪像往常一样要教风琉练武时，却惊奇地发现风琉提不起剑了。
医生说，这是溺水留下的后遗症，终身不得再习武。
风琉抿了抿唇，握了握拳头，没说话。
“没事，我能练的，只是辛苦一点而已。再说了，我还会弹琴，将来啊母亲你在这待腻了，我们娘俩出去后，也不愁吃不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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