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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钱货两清


京城,一个世族小姐的月银不过二两;二两银子可供普通一家五口过三个月。

        四千九百七十四万两……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目。

        “但是我们小姐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是闺中女子,抬起头看到的只有四方天,银子多了,反遭人惦记。所以四千万两银子您可统统拿走。还有那一百六十八家铺子和那些石头,安王可尽数拿走。”

        江亭的话很轻,然而听在李锦夜耳里,无异是地动山摇,整整四千万两银子,都归他……

        震撼,堵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都归他?

        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心里一边震惊一边又怀疑,两厢全都无处着力,李锦夜抬头看向谢玉渊,沉声道:“谢玉渊,为什么?”

        “理由刚刚江亭已经说得明白了,倘若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

        谢玉渊莞尔一笑:“无非是希望安王爷将此事守口如瓶。”

        这话是字面上的意思,往深了说,就是以钱买命。

        做下的事情总不能了无痕迹,顺着一条经脉往上追溯,总能查到幽幽暗暗的源头。

        只有把银子和铺子连同那些石头一起,移交过去,才是真正的切断源头。

        即便他李锦安逼宫事败,她只需让江亭江锋父子俩来个假死遁,就算皇帝顺着玉灵阁这条线往下查,也查不到她和娘身上来。

        李锦夜纤长的手指在小几上点几下,没说话,只有眼睛里露出带着些许了解和怀念的笑意。

        他突然有些怀念从前谢玉渊。

        那个带着一点点小算计,温柔的叫他“小师傅”,翻起白眼肆无忌惮;撒开腿跑起来,两根长辫子在空中扬起弧度;看到他的身体会脸红,但手上的针却坚定的扎下去的“阿渊”。

        那些他怀念的美好,像突然被大风刮跑,只剩下一叠厚厚的银票和冷冰冰的对白。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张虚怀会说出“怀念孙家庄”那样的话来。

        他怀念的哪里是孙家庄,分明是那个颠颠地跟他屁股后面,叫他“师傅”的野丫头。

        “这么多的银子买一个守口如瓶,谢玉渊你也是真舍得!”

        谢玉渊陪了个笑,目光有些飘忽道:“银子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行了。”

        李锦夜接过匣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谢玉渊以为他拿了银子就要离开,下意识的跟着站起来。

        哪知,他只是把匣子往几上一摆,手却轻轻的落在江亭的肩,“你是高家的人?”

        江亭身子一颤,心道:小姐料得半分不差。李锦夜查到他后,一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高家旧奴的身份瞒不住。

        “回王爷,老奴确实是高家的人。”

        “挺忠心的,换了我,高家人都死绝了,若是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李锦夜神色冷淡。

        江亭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老奴受高家大恩,不敢做出背主的事情。”

        “当年,谢玉渊和高氏流落在孙家庄整整十年,你是没找呢,还是找不到?”

        江亭:“……”

        李锦夜手上轻轻用了一点劲,江亭感觉肩上压了一座山。

        “十年都没有找到,后来又怎么找到了?高家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一个老奴?你那个义子是你从西北救回来的?入西北做什么?谁和一起入的?那枚玉佩为什么早不出现在玉灵阁,而是要在这个当口上出现?”

        一连串的问题,像箭一样射过来,江亭冷汗连连,就算他和小姐事先想了无数的说辞,此刻也无法开半句口。

        眼前的男子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所有的答案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错一句,全盘皆错。

        江亭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谢玉渊一眼,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谢玉渊笑眯眯的站起来,“安王爷,恩将仇报这种事情,做了可要天打雷劈的!”

        言外之意,钱货两清,你再追问那么多,可就不地道。

        李锦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丫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

        “如果我是安王爷,我就不会问得那么细,银子、铺子拿到手,才是一等一的重要大事。倘若我像王爷一样好奇心这么强,再多问一句‘您这银子打算怎么花啊’,安王爷心里做何感想?”

        女子微翘的长睫纹丝未动,苍白的面庞静好如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唯有眼中的冷意,将周身的素雅悠然打破,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李锦夜微微低下头,见谢玉渊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着她,因为生病,她嘴唇上有一道干裂的痕迹。

        李锦夜手指微动几乎想伸手替她抹去,却生生忍住了。

        谢玉渊是漂亮,他眼睛还是瞎的时候,光听到声音就觉得丫头不错,否则,在孙家庄也不会出手帮她。

        后来,他回到京城,虽然张虚怀总在他耳边唠叨那丫头,但若他不松口,无人敢去打听她的消息,包括苏长衫在内。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在京城压抑的生存环境里,能听到一点那丫头的消息,也是件开心事。

        按理说,这丫头冷冷的对他们,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但真正做到了,又觉得心头像是缺失了一块。

        谢玉渊秀眉一挑:“当初,我大舅舅与你的先人滴血为盟,应下这桩天大的事情,因为这个血盟,他落得连全尸都没有的下场。他一死,高家大厦顷刻崩塌,抄家,流放,砍头……只落下娘和我这一点血脉。”

        李锦夜面无表情地听着,看起来并不惊诧。

        “后来的事情,想必安王爷也清楚,我和娘在孙家庄过的什么日子,安王爷也见识过。”

        谢玉渊的目光开始有点阴沉。

        重活一世,前世的那些痛和伤成了午夜时分惊醒的噩梦,噩梦只存活在梦里。

        而那些痛和伤,却是她们母女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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