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唐栋的试验记忆
桑戈的故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双眼迷离，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双手担在胸口，满心的痛苦溢于言表。
宋佳回忆起在办公室的时候，当她迫使桑戈脱去防弹背心的时候，就在他的胸口，背心两侧的位置，各有半个圆弧状的伤口……
如果说那个伤口，就是那个刚刚他说起的那个电球造成的……那几乎就等同于已经完全覆盖了他的胸口！
宋佳满眼骇然，不解的看着桑戈，以他所刚刚所描述的场景而言，他似乎没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是的。”
再回过神来之后，桑戈轻叹道，“我没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他看穿了宋佳的心思，“甚至于，在临床上来说，我死了，足足有27个小时。”
桑戈凄然一笑，忆起了当时的事情，“不止是我，还有很多其他人，也有些人，永远的死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哪怕是一台杀戮机器，在那段生死难料的岁月里，也难免习惯了他们的朝夕相伴，而习惯，是人性中最大的弱点……
“是静海医学吗？”
宋佳再次开口，问题直指要害。
桑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实际上，这原本是我们安全局内部紧急医疗的一个体系。”
事已至此，桑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将静海医学的事情也和盘托出。
“在这起实验的事故后，出于对集中治疗和保密的需要，我们设立了一个临时医院，尽管选址足够隐秘，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生客上门，也是为了更好的伪装，所以这家医院，对外宣称就是一所高端的仅限顶级要客的会员制疗养机构，当然，事后我们也对消息传播做了一些控制，所以你在网上是搜不到的，撑死了，也只能找到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
宋佳点了点头，“这个医院的地址，该不会就在市郊盘山公路的那个断头路的步道顶端吧？”
桑戈无奈的点了点头，“在我出院之后，我被告知那里已经废弃了，而猎户座计划也全部废弃，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还有在冒名顶替，甚至短暂使用过那个设施……”
“冒名……？”
宋佳盘算了一下，眼神瞥向了依旧躺在地上的唐栋，轻声道，“不见得吧？”
“一定是冒名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桑戈拍着胸脯，“在安全的任何档案中，包括所有有关猎户座计划的文件中，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当桑戈给出答案，宋佳也只剩下了无奈的苦笑。
他出院的时间，甚至比唐栋都还要晚了2天！
“这、这、这怎么可能！！！”
桑戈震惊到结巴，完全不敢相信宋佳所说的事情，他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敲打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直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是那个假人……”
躺在地上的唐栋，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的双眼微张，泪流满面，失控的鼻水早已顺着下巴，漫到了前襟上。
他的表情，似笑、似哭，“我就是那个假人……”
唐栋再一次的重复道。
他强撑着坐起身，对着已经完全傻眼的两人说道，“我想起来，我是那个假人……呵……”
他笑了，全身颤抖着笑了，笑的那么无助，笑的那么苦涩，奔涌的眼泪活着鼻水，一脸的狼狈。
空旷的场地里，一切仿佛被冻结，鸦雀无声，只有他的抽泣，和衣角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许久……
他抓起衣服的下摆，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通，讲述了他找回的故事。
当然，依旧只是那些幻象带回的部分画面，但结合他先前发现的一些，多少也能理清事件发生的经过。
他依然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与温经博结识的，只记得，在那个烂尾楼的工地里，和他见了几次，而最后那一次的见面，便是这一切灾难的开端。
他记得温经博带他去了一个像是实验室一样的地方，在那里，他被‘制作’成了一个用于记录实验数据的假人。
他穿上了好几层电磁防护服，以及用来抵抗辐射的铅衣和其他一切所需的服装，从头到脚，不留有一丝缝隙，臃肿的就像是一个胖胖的大球。
温经博给他注射了一种药剂，可以让他短暂进入到一种神经麻痹的状态，也就是，在保持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全身上下都不能移动。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因为，他希望能亲眼见证、亲眼记录，这台人类历史上最为漠视伦理的机器的首次实验，这将是他记者生涯最光辉的一幕，哪怕，这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在最表层，温经博安放了一些用于记录数据的仪器，以及遍布他周身的数个摄像头，为了避免在安全检查时露馅，所有的电子设备，通通出于关闭的状态，为了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电磁信号。
温经博精确的计算了药效的时间，所以才会掐着机器预热的时间赶到现场，他要确保，当他顺利的将唐栋送入机器内部之后，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对四肢的掌控，以便他能够适时的启动那些摄像头。
一切，都如多次预演的预案一样，精确到分。
在唐栋被送入机器内部不足一分钟，他就已经恢复了神智。
他如预计那样，启动了所有藏在周遭的摄像机等设备，但根据温经博的计算，这些电子产品能撑过电磁力场的最高峰能量的概率，约等于零。
所以，真正需要仰仗的，是他的肉眼。
他小心的打开预留的窥视孔，仅有针孔般大小，所以在观察窗外的科研人员，根本无从发现，而他，也只能是把眼球死死的贴上去，方能勉强看见一点。
也正是在这里，在观察窗的倒影中，他看到了那个闪烁着白光的旋涡状的机器控制面板，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之前的幻象中，他是仰视着看到那个，也是为什么他误以为自己是躺在手术台上，被当做一只小白鼠！
但实则，他只是在目睹一场变革的开端……
而后，机器启动，一切，都和桑戈描述的相同。
直到那一束汇聚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的电磁光束，打在假人的外壳上。
那一刻，他感觉到一切都被撕裂，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淡蓝色的光束中，溶解成了一个个小小颗粒，被揉成方形、圆形、三角形，一会儿巨大到像要爆裂开来，一会儿又小到被挤的不能呼吸。
他拼命的想要逃，眼前，只有那一扇观察窗……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就像是一个念头闪过，就已经腾空而起，飞撞了过去，一次、二次……
没有痛苦、没有疲劳、没有知觉……
什么都没有。
只有要冲出去的执念。
他看见了玻璃中的倒影，一切，都是扭曲的，就连时间也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慢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像是个太空中失重的宇航员，慢悠悠的旋转着。
快的时候，他是一个光球，一个淡蓝色如闪电般疯狂的撞向观察窗的光球！
而后的故事，便是他撞上了慷慨赴死的桑戈，至于他是怎么进入静海医学的，那些，他通通的没有想起来。
当他刚苏醒时，恰巧是机器刚要启动，人群还没有涌到观察窗前，而当他陷入疯癫时，更不可能注意得到，在观察窗外，还有那些人群。
所以，在他那一段的‘幻象’中，完全没有任何人出现。
但这同样带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照桑戈所说，机器只启动了一次，而唐栋却看过两次，而且第二次，他十分确信，就是在静海医学启动的！
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在那么短的时间，将这台原本潜藏于深山中的机器，在静海医学重建，这根本是连理论可能都没有！
更何况，那座废墟，唐栋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再一次的，在这个空旷的地下，沉默成了唯一的旋律。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通通没了主意。
从唐栋的视角来说，在静海医学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他额头的疤痕，抑或是后脑的条码，更遑论还有赵凡那天不知道拿个什么在他后脑上鼓捣了什么，这一切都说明，在唐栋入住静海医学期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什么。
但当时，整个猎户座计划的所有核心人员，几乎都在入院治疗，而且依着桑戈记忆，似乎大都状态不佳，起床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再另行组织一场实验了，哪怕是小规模的。
但是……唐栋回忆起的幻象，却是实打实的，更不要说还有在烂尾楼那边发现的照片为佐证。
“诶？那几个在后山发现的死人脑袋的照片呢，你带了吗？”
“啊！”
宋佳一提醒，唐栋才恍然大悟般的找了出来，赶忙让桑戈辨认。
他盯着看了半天，结果依旧是否定的。
要知道，身为项目的安全负责人，在机器的实验现场里的每一个人，哪怕就是个送饭的工人，都要每天数次经他之手进行检查。
在静海医学后山发现的那三个死人，但凡曾经去过机器的试验场，他就绝对有印象。
退一万步说，就算安全局的人要杀人灭口，也绝不会做的那么不干不净的，以他们的手法来说，那绝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痕迹，怎么可能只是随便在后山找个填坑丢进去。
但根据唐栋的照片，这三个人，原本只是在烂尾楼工地的流浪汉，怎么就能摇身一变，成了静海医学的医护人员呢？
要知道，静海医学本身，就是在安全局的管理之下，怎么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桑戈犹豫半天，一咬牙，啧了一声，“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语毕，径直走向了空旷的红砖墙。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总之是轻轻碰了一下，转墙上就出现了一个门形的轮廓，“在这等着，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碰。”
桑戈冷冷的说道，随后转身走入了暗门，只剩下宋佳和唐栋两人，分列在门的两边，活像是两个门神。
唐栋看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心头有些不忍，一切皆有己起，莫名的将她拖入了这样一个泥潭当中……
而宋佳，也钦佩于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向公众揭示这台可怕机器的存在的勇气。
两人默默无语的对视着，似有千言万语，却未曾有只字片言。
不久，身后的暗门里传来了脚步声，桑戈抱着两个纸箱走了出来，他右脚轻轻一勾，暗门随之关闭，唐栋瞄了半晌，也没找到什么机关、缝隙。
“快点进来！”
直到身后的催促声响起，他才看到宋佳和桑戈两人，都已经重新回到了那个集装箱里。
“你又想关我？”
唐栋哑然失笑，心说虽然我不知道我怎么出来的，但既然我能出来一次，那我就还能再出来第二次。
宋佳白了他一眼，嫌弃的说，“除非你能在外面看这些东西，否则就滚进来！”
说着，将其中一个纸箱翻倒，文件散落了一地。
这可是唐栋最喜欢的事情之一，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安全局的文件啊！天知道里面藏了多少秘密，以及，多少见不得人的隐私？
他一脸坏笑的颠颠儿的跑进了集装箱。
一如先前，桑戈关上了房门，同时，启动了敏感信息隔离，在短暂的红光闪烁过后，这间小小的集装箱，已经成了连海市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项目以及附属医院的全部生物档案，包括我们安全局自己的特工、雇员、外部科学家……说白了，哪怕是一只老鼠进来了，这里都有。”
“切……”
对他的说法，唐栋嗤之以鼻，但不成想，桑戈在里面翻找了一下之后，直接拿出了一张档案，上面的照片，正是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这当中很多人，都没有进过试验场，而是在外面其他的地方进行相应的科研工作，也有一些是外埠的技术人员，总之，所有参与过的人员，都在这里了，我们一人一堆，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桑戈话音刚落，唐栋成了最积极的一个人，立马投身到纸片的海洋中，看的不亦乐乎。
而宋佳反倒是盯着桑戈，欲言又止。
几次尝试过后，她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可以说这些名字的吧？”
“嗯，有些我认识，但是其他的一些……”
“不是，我指的是猎户座计划和静海医学。每一次，只要提到这两个名字，你都是要么不说，要么就说项目、计划，总是在刻意回避说出它们的名字。”
“嗯。”
桑戈随口应了一声，装作正在专心看文件，并未理会。
“我有一个朋友，她有可能帮到你，这是她的名片。”
说着，宋佳再一次的把安雅抬了出来。
唐栋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她确实能帮到你，别说是你，就连我这样的，她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桑戈点点头，收好了名片，剑眉一拧，凌厉的目光射向唐栋，“你该不会告诉我，她也知道这个事情？”
“她不知道，她没看。怎么？你也想把她抓进来？”
一想到刚刚自己被他关到这个集装箱里，唐栋就气的想要骂娘。
“不是。”
桑戈摇摇头，脸上布满愁容，“这件事情，可能要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我的力量有限，没有办法分身同时保护那么多人……”
“保护？这还有什么危险？”
“是的。”桑戈的表情有些凄然，“我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冒名顶替，但如果说不是，就是有人手眼通天，可以在这个项目进行的时候，同时进行一个规模较小的项目，如果他们发现这事儿曝光，会发生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听到这话，唐栋就是再傻也明白他的明示。
他指的就是子啊静海医学后山天坑里的那三个死人脑袋。
是的，如果说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某个人在猎户座计划中搞的一个小小的支线项目，在项目结束后，他出于一定的特殊目的，将所有无关角色，通通灭口，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就哪怕是赵凡的死，也和静海医学这些事情脱不开干系。
仔细回想起来，赵凡，几乎就是在执行一个自杀式的任务，还有之前报社的主编……
每一个，牵扯到这件事情中的角色，似乎都是一次性的、可抛弃的，他们就像是大人物的棋子，只在特定节点下，发挥特定的功用，即用即抛，而他们，也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完全的遵守了这样的游戏规则。
难道说……唐栋不禁有些担心起那个叫何颖的前女友。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跟你说啊，说起来吧，可能、大概、好像、仿佛……”
桑戈脸色一沉，“说名字。”
“何颖……”
桑戈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先前唐栋语失，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但很快被他含混了过去，虽说他本身并未追问，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面前，哪容得下半分谎言？！
“你们在这待着，我去。”
宋佳起身走到门口，示意桑戈开门。
但桑戈可不想和唐栋独处，那容易勾起他那些不慎愉快的往事，被个人形大电球活活撞死，那可不是谁都享受过的。
“我去。”
“拉倒吧你！”
三人吵的不可开交，眼下的档案要紧，但何颖那边，宋佳也不好指使警队的人去，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这个情况下，也只剩下了一个人选，曾经与何颖有过一面之缘的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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