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道是寻常（4）

他和自称是神仙的怪人狂奔半天，好容易才停下来。

        连气都没喘匀，闹市中食物诱人的香气先一步闯进鼻腔，紧接着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小韩朗挺直腰背，假装看远处灯火流错的街景，脸颊却开始腼腆地泛红——完了，自己又要被嘲笑了。

        那人的手慢慢靠近，小童强装镇定微微后仰身子，可最终没能避开。出人意料的是——修长的手轻轻弹了他的额角。

        “饿了？”韩朗长眉覆月。

        露天食摊。

        小童把碗中牛肉汤饮尽，“啪”地豪气拍到桌上。甚至桌上的浅碟都不堪威慑，抖了三抖。

        “我爹爹很少放我出来玩，也从来不给乱吃东西。谢谢你请我。”小童咧起嘴角，粲然一笑。

        那一笑，真是将万千春风悉数拢入怀中，桃花灼灼凝绽枝头。

        “真是巧了，从前我父亲也严厉。后来没人管我，反倒不敢了。再往后……不愿意。”韩朗支颐挑眉，另一手两指并拢，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

        笑的颇似一朵轻薄桃花。

        桃花逐水，眼底无情。

        “你这么大个人，有什么不敢？等我长大，父亲不再关我，一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童瞪眼，一把拽住围着桌边绕圈的奶娃衣带，把他拖到眼前再一次认真强调，“别再乱跑啦！”

        韩朗笑而不语，身影凝固在夜色深处。

        幼时的自己，怎会知道风云诡谲的庙堂上，三寸软舌便能杀人无形，一杯清酒顷刻毙人性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代价，便是身不由己。

        小韩朗大快朵颐时，又十分害怕乱爬的娃娃被别人套去。于是他灵机一动，向摊主讨一根软绸，将孩子的腰和桌子腿绑到一块。

        实在不是他想虐待小孩，他才没那么丧心病狂呢！

        只是蹒跚学步的幼童实在不愿规矩坐在凳上，只爱攀着桌子一歪一扭地走、走、走。哪里有一时半刻的安分呢？

        于是在小童吃饭时，奶娃就围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绕圈。

        绳子尽了，再一摇一摆回头绕，时不时仰起头接受一点点投喂。

        小童倒是精细，什么都仔细甄别一番，生怕不能喂给这么小的孩子。韩朗却戏谑逗弄十足，就差蘸一点甜酒在筷子尖给奶娃舔舔。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小孩子不能喝酒！”小童打掉那只筷子，剪水双瞳里分外严肃。

        “说不定他长大以后就是个酒鬼呢？早点喝晚点喝有什么区别。”韩朗怏怏收回手。

        其实较真来说，他也不会去喂。

        一波未平，小童又扬起眉大叫。

        “喂！你这小笨蛋，桌子角不能啃！”用手裹住桌角，对方软乎乎的小嘴就“吧唧”亲到他的手背。

        笨蛋还是能被听懂的。娃娃皱起淡淡的眉，直接给小童手背来一排颇具纪念意义的牙印。

        小韩朗与其说是被痛的，倒不如说手背上的皮肤被舔得酥麻。

        他猛地一缩手，在食摊幽暗的烛光下端详，继而去捏团子的脸蛋，半威胁说：“好哇，你敢咬我，我要把你卖掉！”

        他再一次将手举到眼前，看到皮肤上因为口水闪烁的银光，带着一点嫌弃又美滋滋的表情，大声宣告：“好啦！你算是给我盖了个章，那我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

        韩朗坐在对面，实在不愿意承认儿时自己的傻劲儿。

        他很想说点什么，比如脏话。

        于是毫不留情看着他：“你才是笨蛋！真不会算账，咬你一口，倒把自己给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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