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记一次吵架

作者有话要说：</br>记录两个人在一起后，漫长生活时的吵架。

        韩朗被推搡出门。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踉跄着摔倒。他只穿一件单薄寝衣，夜风里没站稳身形，门就“咣当”地贴着鼻尖惯上。

        “华容，你给我把门打开！”韩朗猛敲兽面铜环。金属的撞击闷声在长巷里回荡，淹没门内渐远的脚步声。他改去捶深红的大门。虽然并没有蓄半分内力，但也叫人疑心会在门上留下凹痕。

        间或有过路人怪异地看他一眼，韩朗瞪回去，路人被噎了一下，裹紧身上棉袍小跑走掉。

        “华容！你竟敢把我关在外头，看我回头怎么治你！”韩朗高喝。

        “吱呀——”门轴猝然转动，发出锐利的高吟。华容突然把门打开，倒把韩朗吓得心神一震。他肩膀削薄，穿得并不比韩朗多，面无表情站着。

        门槛所在的直线无限向两端延伸，银河般将二人隔开，界限分明。

        一阵沉默之后，韩朗率先开口，伸手欲抚上对方面颊：“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等明儿又要头疼脑热的了。快回去。”华容躲闪掉他的手，将金丝软枕狠狠砸向韩朗，重新摔上门。

        华贵站在他身后，紧盯他结了冰的侧脸，很难得小声嘀咕：“这次又是为什么吵的？”莫名其妙地，传来一阵哗啦啦瓷器碎地声。等他跑过来时，韩朗已然被扫地出门。

        身旁的人听见，方如梦初醒回过神，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回答：“我忘记了。”如今和韩朗一起住，再也不对他百依百顺着。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争锋相对到最后早忘记一开始为什么生气。

        破罐子破摔吧，管他呢。华容肩膀在冷风里微抖，几乎难以让人发现，脸上表情微微发怔。

        那一头，韩朗揣着枕头，叉着腿在台阶上坐下。月光碎玉一样，落在他洁白的衣上，落在他轻蹙的眉上，落在他略显懊恼的神情上，银光幽雅。

        面对自己被撵出来的窘境，韩朗思忖要不像上次一样，对自己来个双锋贯耳，伏低做小道歉换取回房睡觉的权利。不行不行，他转而连连摇头，甩大嘴巴子未免忒受气！

        墙头有一阵细碎的响声。韩朗连眼皮都懒得抬，就知道是谁——流云踩着蓝色琉璃瓦跳下来，默默站到他身边。

        可这有什么用呢？心腹是个闷葫芦，心事谁人诉？然而恰恰闷葫芦开了金口，小心翼翼试探：“主子，你们……这回又是为什么吵的？”

        流云向来不是多嘴的人，恐怕是他家贵人支使来的。可这个“谜题”倒还真的问住了他，韩朗托腮认真想了半晌，苦笑着吐出四个字：“我忘记了。”

        好像就是为了吵架而吵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真是一个难题，谁也不能回答。好像口一开就是为了发脾气，眼一对视就是为了挑刺儿，手随便碰几下就是遍地狼藉。罢了，大约世间每一对夫妻都得经历这么一遭儿。

        韩朗站起身，挥手遣退流云，枕头夹在胁下，顺着墙根悻悻向前走。在夜间，他目力不济——旧年落下的毛病了。

        墙根是一溜窄窄的草坪，四季常绿，即便深秋也没有丝毫颓势。尘土混合草木的香气，被风成了一蓬、一蓬的花儿，冷清清上涌，盛开在鼻尖。

        倘若以过来人身份，劝诫决定携手共度一生者，韩朗一定要奉劝即便不能情深意笃，亦不可相视如寇仇矣。

        他慵散漫无目的地向前，殊不知华容隔着一堵白墙，和他并肩而行。然而偏偏谁也不能明了，唯有月亮知道。银光跳跃在琉璃瓦上。

        庭有桂树，婆娑的影悉数照落粉白墙，勾勒出一幅水墨画。枝叶亭亭，斜逸旁出墙外，墨绿的叶间隐着娇小的花，薄而浅的金色沉睡上头。

        深秋露浓，金丝蕊蓄了清凉，浓烈的香气敛了几分。风是清甜的，仿佛抿一抿就尝到。

        韩朗和华容不约而同驻足停下，抬头去看天上一轮月，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月光是冷的，桂花的香气是冷的，他们浸润在浮动半透明的暗香里，浸润在清秋的微寒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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