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魏仵作,这位陈姑娘是我的好友,内情还请陈姑娘亲自道来。”
州衙二堂,屏退了所有下人,知州林万里引着位女子一同迎接魏汐。
那女子身姿窈窕,容貌艳丽,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风情不减,反而更增些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
林万里向二人做了介绍,将目光递向那位陈姑娘。
好友的案子却不敢光明正大升大堂、反而在二堂,不敢声张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一定不简单。
魏汐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
“魏仵作有礼了!妾身娘家姓陈,闺名荔韵。十数年前,我陈家经营着本地最大的绸缎生意,家境殷实、富甲一方,父母膝下无一男丁只有我姊妹二人。
后来姐姐与一书生邂逅,便立誓非他不嫁。二老得知那书生愿意入赘后惊喜不已,立刻着人操办婚事。
婚后姐姐与那书生倒也算和美,直到三年后那书生中举,做了本地知县。”
陈荔韵说到此处,眼眶已开始微微发红。
“姐姐与他搬家去了衙门,一日他突然派人送来消息,说姐姐与下人通奸,被他发现后服毒自尽了。
我与父母亲朋等素知姐姐为人,她知书守礼、对他忠贞不二,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可无论我们如何申辩,他与手下仵作等人皆以人证物证俱在为名,不肯再查此事。
祸不单行,姐姐的头七刚过,我家又遭遇匪盗,包括二老在内满门三十余口被屠戮个干净。
只有我因年轻貌美得以偷生,成了匪头的压寨夫人,碾转十余年苟活到今日。”
陈荔韵说至此处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在魏汐面前。
“听说魏姑娘料事如神,请您一定要还我姐姐、还我陈家一个公道!当年的事多有蹊跷,那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您快请起!”魏汐听了她的过往也不免有些心疼,连忙去搀,“您有所怀疑的地方请详细说说。”
“我姐姐去世还不足百日,那人便迎娶了一位世家女子,并将家中所有知晓前情的下人都秘密处置,收买抑或灭口不得而知。
那帮匪盗对路过的钱庄、首饰铺子视而不见,分明就是奔我家来的。
而我家院墙高筑,地处城中繁华处,又早挖了防盗、防火用的秘道。秘道的出入口所在只有父母、我姐妹及那人知道,走漏消息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一定是他为了攀附权贵,杀我姐姐、灭我满门!此仇不报,我陈荔韵誓不为人!”
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魏汐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可是一个小小县令,林知州处理起来还不简单?还是……
毕竟看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可不像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见魏汐看向自己,林万里轻咳一声。
“咳……那人便是如今我栖州通判黄谦黄大人。”
呃~
魏汐不禁一缩脖子。
怪不得神神秘秘的样子,原来十数年间,那书生已经到了几乎与林万里平起平坐的位置。
早前听李四贵扯闲白时说过,知州大人与通判大人明里相争,暗里不和,整天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看起来还真不是瞎说。
想想也是,监管的人和被监管的人,能合得来才怪~
所以林万里要为这位红颜知己重查十几年前的案子,到底是有几层意思?
“由于事发距今已久,且黄通判又是公门中人,所以本官暗中调查数月却线索寥寥。
听闻魏仵作来到文水县后屡破奇案,这才想请你来看看,算是帮陈姑娘一家洗雪沉冤!”
林万里说着,朝魏汐一揖。
“大人言重了!这本是小人份内之事,一定会尽心尽力!”
魏汐哪敢受知州大人的礼,连赶闪开。
“只是大人亲自着人去办皆无所获,小的就算再去查一遍也是徒劳。
且小人会的只是仵作相关,除非……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只是个验尸的,想让我查只能从尸体下手。但那可是黄通判的妻子,是黄家的人,即便有亲妹妹在,也没有权力开棺。
而听他们所说,哪怕人不是黄通判亲手杀的,也定与他有关,他怎么会同意开棺验尸?
魏汐心中腹诽,嘴上含糊。
“除非什么?”
陈荔韵止住悲声问。
“已经十多年了,衣物、皮肉早已化为灰烬,尸骨上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林万里明白魏汐想开棺验尸,却不认为那么做有什么意义。
“什么?你要验尸骨?”
陈荔韵脚一软险些摔倒,林万里连忙一把将其护进怀里,然后因为魏汐在场的缘故,又赶紧将她推开。
魏汐垂着眼睛,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小的也不敢确定能否找到线索,且黄通判处必定会多加阻挠,所以是否开棺还请陈姑娘仔细斟酌、权衡利弊。”
魏汐说完继续垂头站着,给她充分的时间考虑。
“必是天欲亡那黄谦!父母姐姐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过了好一会儿,陈荔韵才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说出这句话。
“当初姐姐去世后,黄谦派人来知会我们的同时还送来了休书。
后来我偶然听那山匪头目酒醉后说起,黄谦的续弦妒嫉陈氏占了他发妻的位置,绝不许陈氏再葬在黄家祖坟,逼黄谦写了休书。
所以姐姐的尸骨才被好心的邻人葬在我陈家墓园外。
不想时至今日,还多亏了那休书,才能让我们畅通无阻地查验姐姐尸骨。”
陈荔韵手中的帕子捏得紧紧的。
“魏仵作,妾身相信你!”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
陈荔韵既然同意了,林万里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立刻着人去准备。
魏汐随秦本初等人来到大门口,一身便服的知州林万里也带着陈荔韵走出来上了马车,一行十几人的队伍匆匆出发,只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老爷出行,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官府办案。
魏汐发觉周围不断有目光朝自己打量,心中纳闷却不敢问,只能低头跟着走,秦本初在路上小声将桃源集带回的消息讲给她听。
原来五天前,镇子上一户人家为孩子摆百日宴。席间一位客人酒后与同桌的其他客人开玩笑,问那孩子长得像不像自己。
不料这句玩笑戳到了男主人的痛处。
他与妻子成婚近十年才得此子,高兴之余本就对孩子的来历有所怀疑,加上开玩笑的客人又与妻子娘家交好,两人自幼一起长大。
男主人细算妻子受孕的日子,竟然正是在其回娘家探亲期间。可能也是酒气所致,男主人血气上涌,一时无法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下手,便对“奸夫”起了杀心。
他假意要送那位醉酒的客人回家,在半路上将人勒死,趁夜扔到一百多里外的密林里,以为很快就会被野兽吃光,不留半点痕迹。
不想天不遂人愿,一棵老朽的树桩倒下压到了尸体,令尸体得以保留了一部分,让魏汐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衙役们到了桃源集后略一打听,便寻到了男主人家,见到他手臂的抓痕、又得知他在百日宴当日驾马车出过门,立刻就将他锁定为凶手。
官府的人直奔自己家,酒醒之后后悔不已的男主人就知道事情败露,只稍加讯问便将实情和盘托出。
回到州衙后,知州大人厚厚赏了众人,大家高兴的同时,不禁对县衙里来的那个女仵作愈发好奇起来。
这种没头没尾的无名残尸案,向来是他们最头疼的。可她区区一个小女子,竟然能从仅存的那点残躯上寻出那般精准的线索,简直是神了!
“挖。”
到了城郊一处占地不小的墓园后,队伍停了下来,林万里一发话,十几个便装衙役便挥动铁锹对着墓园外一处不大却干干净净的坟墓挖起来。
“荔芫之墓”,碑石上竟只有这四个字,没有姓氏、没有立碑之人的信息,经风吹雨淋后略显斑驳,底部连接着土壤的地方也有少许青苔,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陈荔芫也真是个可怜人,按本地的规矩,被夫家休弃、无法葬入夫家也回不了娘家,只能孤零零葬在娘家墓园外面。唯一幸存的妹妹也不敢留名,免得黄谦加害。
随着土越挖越深,慢慢有残破的薄木板露了出来。
想起当年锦衣玉食的姐姐,最后只得这一副薄皮棺材,陈荔韵不由得泣不成声。
“小心点,剩下的我们来吧。”
魏汐叫住满头是汗的衙役们,自己拿上小铲子、小扫帚等,跟秦本初、老仵作三人跳进墓坑里。
这么多年,棺木早就破败了,如果再用锹用力挖下去,就等于将陈荔芫挫骨扬灰,即便有证据也被毁了。
忙活了好一阵,棺木才完整地展露出来,拿掉残破的棺材盖,里面的陈荔芫终于重见天日。
如魏汐所料,寥寥数件简陋的陪葬品和被褥、衣物早就化成了灰烬,曾经的丽质美人仅剩一副枯骨和一蓬乱糟糟的头发。
“姐姐!姐……”
陈荔韵哭得肝肠寸断,要不是林万里死命抱住,早已跳进墓坑当中。
魏汐三人仔细扫开泥土,慢慢将枯骨取出。
“魏姑娘,整副骨架都取出来了,你还在找什么?”
秦本初问道,老仵作也回头。
“整副骨架?不对,还少一个东西。”
魏汐头也不抬继续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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