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每逢带有一、四、七的日子是响水县的集市，地点是常年支着棚子的金水街。
天一亮，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叫卖声、吆喝声此起比伏，好不热闹。
齐广元打扮成商贩的样子，缩着肩膀揣着手，蹲在自己的竹编摊子后，一点也看不出平日在大堂上时，那高高在上、铁面无私的县官样子。
“还别说，老爷您还真是扮什么像什么~”
旁边保护他的姜淮同样一身带补丁的衣裳，正往土灶里添柴火。他的摊儿卖包子，蒸气一上来身边都白蒙蒙的，香味也跟着出来了。
“哪里是扮的，老爷我出身寒门，爹娘就是靠竹编的手艺供我读书科考，小时候没跟着他们去集市上摆摊。”
齐广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淮聊着闲话，眼睛偷偷瞄向另一个方向。
对面隔着不远的地方，一个唇上长着颗带毛媒婆痣的丑丫头，口中正一套一套的唱着。
“来走过的路过的，都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祖传的秘方，小姑娘用了丽质天生、小媳妇用了倾国倾城；
大婶子用了年轻十岁、老奶奶用了还能再嫁个俏儿郎！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哟……”
暗中观察了这么久，要说这么个丫头是京都名门陆家的嫡小姐，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个大将军薛策虽然年轻，可怎么说也是领兵杀敌、立过赫赫战功的人物，怎么一双眼像个瞎子似的？
世上长得相似之人多了去了，可言谈举止又怎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彻彻底底的？
如今陛下上了年纪，行事愈发让人难以琢磨。
七年前先是要纳欧氏女子入宫为后为妃，转眼不知为何又突然将欧氏灭了族；
七年后又突然将陆氏全族女子不分老幼统统纳入宫中，唯独跑了当代家主的嫡次女陆未晞，事隔数月官兵依然穷追不舍。
自古皇家龌龊多，可是谁听说过一娶娶一家的？
这还不算完，最离谱的是如今京都皇城里的风流韵事都已经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响水县。
说什么陆氏女子皆是水性杨花之流，因皇帝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便纷纷与侍卫通奸，还怀了野种。
可怜皇帝老眼昏花被蒙在鼓里，还高兴得不得了。以为自己老当益壮，还能继续绵沿皇室血脉，其不知皇城上空已经绿过玻璃种大翡翠了~
收回渐渐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到案子上。
响水县的街道有无数条，利于藏身的、方便逃跑的、难以埋伏的……为何魏汐执意将人手都布置在这里？
就因为头上的棚子和那个地方？
想到这，齐广元的目光移向不远处，响水县里最风流的一个去处、也是唯一一座高达四丈多的三层木楼——朝花亭。
时近巳时，集市上的人数接近顶峰，几乎达到了磨肩接踵的地步。
魏汐三人互相点了点头，提上自己叫卖的东西顺着人流往朝花亭的方向走。
待到了街尾处的朝花亭附近，两边依然有不少摆摊的，有的边织边卖渔网，有的正将木柴打成捆，还有的正在解绳子将车上的货物往下搬……
魏汐寻了个空地蹲下来，借着吃东西的工夫四下观察。
突然，她“哐啷”一声将刚拿起的瓷壶摔在地上，旁边渔夫、樵夫、车夫等人立刻扬起手中的绳子向朝花亭上空抛去。
这些人自然都是捕快假扮的，数十条拴着锃亮铁钩的绳子如烟花般射入空中，将一个巨大的白影拽了下来。
“哎呀要出人命啦！”
足有一丈宽的白布下面有人形在蠕动，还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来。
姜淮迅速带着捕快们冲上去扯开白布，露出那男子的身形。
二十左右年纪，唇红齿白、相貌清俊，看不出半点心理扭曲的连环杀手的样子。
可此时他的身下，正压着一具明显已死去多时、苍白僵硬的年轻女尸。
“给我捆好了，看你这王八蛋还往哪逃！”
姜淮一挥手，立刻有四五个衙役冲上前来，将那男子从其身上的古怪装置上取下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我是冤枉的……这个……这个是我捡的……”
男子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姜淮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嘴巴。
“他娘的！哪个凶犯一被抓不喊自己冤枉？还捡的，捡金捡银没听说过捡死人的，你当老爷们都是三岁孩子好唬弄？”
“姜头儿，这里不方便，回衙门再说吧。”
魏汐挤上来拉了拉姜淮的衣袖，齐广元也冲他点点头，姜淮这才冷哼一声，吩咐人将女尸和那堆白布等物统统抬着一起走。
赶集的百姓们哪见过种阵势，有眼尖的认出了姜淮是衙门鼎鼎大名的大捕头，赶紧跟上去看热闹。
就这样人越凑越多，黄七不耐烦地喊道：
“都回去吧，那个会飞的魔头被抓住了！”
魏汐回头看了他一眼，简直无语到了极点，这个人的智商怕是个负数吧。
果然，他不说还好点，百姓们一听“会飞”两个字，立刻明白是前阵子闹腾得厉害的那个抛尸者。
所有人集也不赶了，买卖也不做了，许多人怕挤不到前面、看不清那魔头的脸，连刚刚买的东西都扔掉不要。
回到县衙升堂时，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院墙和外面的树杈上都爬满了人。
路上魏汐已经简单观察了尸体和被捉的男子，为了避免麻烦，升堂前她特意跑到齐广元身边耳语了几句。
齐广元听完脸上刚刚舒展的皱纹又堆了起来。
“人是你设计捉到的，缘何又说并非凶手？！”
“也不能完全肯定，但起码这女子应该不是他杀的。”
魏汐解释道。
“首先，女尸脖颈处有掐痕，面目肿胀青紫，应该是被人掐死的。但此人手指细长，与掐痕上短粗的指形不符。
其次女尸指甲里有皮屑和血迹，应该是反抗时在凶手身上留下的。可路上我让欧擎简单查看过他的手臂、脖颈和前胸等处，并无半点破损痕迹。
女尸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腰带打的结与那人自己腰带上的结一模一样，说明那结就是他打的。
而凶手心狠手辣，以他之前的作风，不可能不剥光了分尸却好心替她整理衣裳。
还有，您看他被捉后慌乱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胆敢挑衅官府的凶徒，试问一个胆小怕事的杀人者不继续好好藏着，非要搞这么大动静引起官府的注意做什么？”
“你说的这些虽然可疑，却不能算证据，或许他有同伙呢？”
齐广元疑惑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小的只是想请大人慎重审理此案，避免冤假错案。”
魏汐提醒道。
齐广元想了半天，终于点头。
一番审问下来，凶犯的底细算是摸清了一点。
此人姓江名不眄，年二十有一，声称是京都人氏却没有户帖。
半年前来到响水县，租住在城西一所民房内，靠替人修理马车、农具等为生。
问及之前那三块尸块，江不眄说是他捡的、也承认都是他扔的，目的就是引起官府的注意，督促官府早日找到杀人凶手。
可说起他为何总能捡到尸块、这次还捡到了完整的尸体，江不眄说只是碰巧而已，自己也不知道。
之后就算齐广元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魏汐一边听着堂审，一边认真研究江不眄的滑翔翼。
没错儿，就是滑翔翼。
早在从庆友楼窗外看到那座小山丘，她就一下子想到了滑翔翼。只是那时她没想到除了她自己还有别的玩家存在，认为这里的人应该没有懂得空气动力学原理并利用其犯罪的可能性，才没有追查下去。
县衙院墙那次看到旁边的大树，又唤起了她的怀疑，直到从巧珠处确认存在其他玩家，她才重新把滑翔翼的设想拿出来，然后成功验证了。
所以……江不眄这家伙其实也是个玩家，是昏睡的三百多名一测玩家之一！
魏汐绕到江不眄身前，抬起他的右手仔细看了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的右手中指第一指节末端，有个很明显的硬茧，那是现代学生因为长期握笔形成的。
这里的人用的是毛笔，就算也会磨出茧，也得在无名指上而不是中指上。
“大人！我真的只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提醒你们早点破案而已，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杀过人！大人……”
天色已晚，对江不眄的审问也没什么进展，齐广元只得退堂，将人送进大牢。
好不容易抓到这个穷凶极恶的魔头，姜淮才不信他狡辩的鬼话，连夜带人去他的家搜查，魏汐打了招呼一同去，李四贵本不想去，可是欧擎也要跟着，他当然不能让那小子抢了风头，还偷偷带上些点心准备孝敬魏汐。
江不眄的家很小很旧，但院子和房子明显都修葺过。屋里的桌椅板凳虽然磨损严重，却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榻边两大摞《木经》、《梦溪笔谈》、《天工开物》……关于古代科技方面的书。
屋角处，堆着竹木制成的龙骨、塔架、三角架、粗麻绳，还有黑白两色的厚棉布等制作滑翔翼的原料和工具。
“这小子还真是个鬼才，居然能想到用这种东西当翅膀！”
黄七翻了翻桌子上凌乱的图纸，嗤笑道。
魏汐看着图纸上的阿拉伯数字和一支简易钢笔，心中狂喜。
看来必须去大牢跟这家伙好好聊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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