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蝉脱壳
燕儿觉得进贤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她也没有问。
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荀榆的脖子上。
纤细、白净、衣领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可燕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不要下手将这好看的脖颈拧断。
荀榆救了她的命,可也不过是知道燕儿刺客的身份,想要让她做人证罢了。如果是旖红,无论是新的那个还是旧的那个,面对这个知道自己身份,还企图利用这个身份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吧。
她突然又想起来旖红那晚对她说的话,“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燕儿没想过要做刺客,她也确实不适合做刺客,她只是被梅芳怀的一碗酥酪骗进了容隐戏社。如果梅芳怀当初没有利用她的仇恨,选中她作为刺杀县令的工具培养,她又怎么会面临这样的境地?
但是她已经不恨了,山匪也好、县令也罢、甚至连梅芳怀也是,反正对他们来说,燕儿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甚至连棋子也算不上的人。她这种从小就跟在别人身后捡食乞讨,连一碗米粥都吃不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像旖红那样谈爱谈恨。
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原以为自己可以在药庐开始新的生活,哪怕当一辈子小学徒呢。
结果连这样的幸运,都是荀榆为了利用她作证施舍的。
燕儿咬着嘴唇,荀榆的武功大概在她之上。可惜这个人身怀残疾,就算他武功再高,如今把软肋暴露在燕儿面前,燕儿只要再把手放到那纤细的脖子上,然后,咔得一声。
可她始终下不去手,也许是她还记得荀榆曾经手把手教过她写字,温暖的触感让人念念不忘。“”也许荀大夫是不同的”,她好像轻易就说服了自己,如果荀榆只是想要一个证人,那为什么不干脆在捡到燕儿的那天,就将她屈打成招然后直接关进牢里?
于是燕儿最终还是顺着荀榆的意思,往那个进贤庄的方向跑了。荀榆倒是没想到这个姑娘短短时间就完成了生杀抉择,他只想举起扇子大喊,好!再快些!一个人摇轮椅可慢了,还是有人推着爽啊!
不对,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荀榆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向燕儿解释道:“进贤庄顾名思义,就是欢迎各路贤才的山庄,不过这个‘贤才’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贤能人才,倒不如说是各路妖魔鬼怪还更贴切一点。”
据说进贤庄的庄主,正是整个南郦州最大的地头蛇。他们吸纳成员不看出处,因为自己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能飞檐走壁的毛贼,收!能拦路劫财的强盗,收!甚至是给路过旅客下蒙汗药的客栈老板,只要你有‘一技之长’,能为进贤庄贡献力量,那么便可照单全收。进贤庄的生意也因此遍及了不为律法所允许的地方。
“比如说洗钱,尤其是洗官银。”
燕儿待人处事上有点自闭,脑筋动得倒不慢,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进贤庄既然可以洗掉官银,那么就跟官府还有所瓜葛?”
“对,”荀榆回头微微一笑,“咱还有个特别的线人,现在是时候去兑现承诺了。”
路过进贤庄名下钱庄的时候,荀榆示意燕儿停下了。荀榆悄悄给燕儿打着手势,二人进门之后径直走过热闹的柜台,来到了黑漆漆的侧门。侧门门口站着一位拄着墩布,打着瞌睡的小厮。燕儿本想直接绕过他,可刚到侧门前,墩布就悄无声息地横过来挡住了二人的去路,抬眼一望,小厮正阴恻恻地盯着燕儿。
荀榆倒是不慌,从怀里掏出银子扔给小厮,可小厮没有用手接,而是像踢毽子一样把碎银踢回给荀榆。
“今儿有事,贵客明天再来吧。”
“如果我偏要今天来呢?”荀榆用扇骨一把将碎银打回去。小厮见来者不善,偏头躲开射来的碎银,皱眉喝道:“由不得你!这是进贤庄的规矩!”说罢上前抬起一脚,作势要把轮椅踢开。
小厮没能得逞,燕儿先一步踩上小厮的脚,接着跟上一掌,架住小厮的双臂。小厮见状不妙就要叫人,荀榆趁机掷出两根金针,结结实实扎在小厮的安眠穴上,这小厮便两腿一蹬,昏了过去。
荀榆和燕儿明明是来抓人的,倒搞得像来犯案的,燕儿悄悄把昏死过去的小厮拖到门后,便继续往里走。
门后是幽长的走廊,荀榆回忆着线人提供的路线,带着燕儿很快绕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门口。“先生,这一路上都没有人。”燕儿有点忐忑,做刺客的经验告诉她这种隐秘的院落不可能没有人把守。荀榆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告诉她:“那位线人大概已经先我们一步了。”
燕儿其实很好奇荀榆在路上就提到过的那位神秘线人,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房间里这时传来了动静。燕儿正推着荀榆,这么大的轮椅显然是藏不起来的,只好攥紧手心,扎好步子,主动推开了房门。
房间意外地空旷,中间的软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戴着黄金面具、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男子见有人来了,头也不抬地喝道:“出去!谁放你们进来的,进贤庄今天不营业。”
“早上才见过,现在就不记得荀某了,您还真是健忘,”荀榆阴阳怪气地咧了一下嘴,“别来无恙啊,县令大人。”
县令?燕儿不由自主地往榻上男子的腿望去,她清楚记得县令的腿被一个护卫刺伤了。荀榆见她疑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别看了,早就好了。”接着又抬头盯住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说:“你假借腿伤一直推托公务,反过来则以进贤庄庄主的名义大肆活动。大家都知道县令伤了腿,而进贤庄庄主则来回奔波处理事务,由此进一步将这两个角色从众人眼前分割开。”
“两个身份……”燕儿喃喃道,难怪小小县令敢支持山匪打劫官银,而进贤庄还能有销赃官银的渠道,感情这两边都是一家的!县令见自己的底细已经被摸透,这二人能顺利进到这里来,外面的护院估计也都被拿下了。索性懒得再装,大方承认了,从软榻上站起来,背着手一步步逼近二人,笑道:“对,是我,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县令,也是进贤庄的庄主!”
“可惜林锋是傻的,他应该还在我府上掘地三尺打算把我挖出来吧,”县令背着手,对着燕儿和荀榆说,“林锋一直都这么耿直,他捉不住我。他怎么会想到县令就是庄主?又怎么会知道,当一个表面上弱小,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贪官,背地里却主宰着比自己强数倍的人时,心情是多么的爽快。”
得,难怪荀榆要喊燕儿赶快来堵人,燕儿想,原来是林锋根本没查到这一层,不过为什么荀榆刚刚没有喊林锋一起过来呢。县令没有多给燕儿思考的时间,他突然有了动作,庄主快步上前,喊道:“不过你们也是傻的!居然敢单枪匹马来抓我!痴心妄想!”说罢,突然出掌袭向荀榆面门。
!看似瘦弱的庄主动作居然十分迅速,燕儿来不及多想,直接侧身用手臂去拦庄主拍出的这一掌。
这一掌,明明看起来力道绵软,内力却结结实实敲在了燕儿手臂上,立刻将燕儿打得朝后仰去。荀榆在后面托了燕儿一把,在她耳边轻又快地说:“是棉针掌,你小心些,不要被击中了。”燕儿重新站起来,果然手臂上刚刚被拍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燕儿感觉不太妙,她是戏班的乐师教出来的野路子,哪里正经学过这种门派武功。想要打赢庄主不容易,不过庄主也没有要跑的意思,一掌不够就再接一掌,他的手掌极软,蛇一样缠住燕儿。
燕儿不敢硬接这棉针掌,逐渐落入下风,这一退反而给庄主找到了机会。庄主步法封住燕儿退路,又是抬起一掌直击心口,燕儿见避无可避,干脆扎起马步运气打算硬接这一掌!
“唉?!”燕儿一时间失神,她竟运不出半丝内力,好像经脉都被堵住了一样。来不及细想是为什么,庄主的掌风已经到了眼前——
明明就要得手,庄主却突然改变了腕力,将这一掌朝荀榆那个方向打去。这个距离是打不中荀榆的,他为的是接下荀榆的攻击,燕儿看见几根金针明晃晃擦过庄主的脸钉在立柱上。
金针!燕儿突然想起,荀榆每天都会给自己扎上金针来控制余毒。她下意识地撸起袖子,短短的金针就在几大穴上,为了阻止毒的扩散,荀榆用这金针完全将她的经脉封住了。
“哼,一个朝廷的走狗,一个不成器的刺客,现在倒在我面前演什么苦命鸳鸯。”庄主又抬起一掌朝坐在轮椅上的荀榆走去,荀榆眼色冷静狠厉,不过燕儿并没有看到。
她只看到庄主这十成十功力的一章,就要拍到荀榆身上!
燕儿一咬牙,直接拔出了腹部的金针,接着沉心运气,将其他穴位的金针都逼了出来。她高高跃起,一个回身踢狠狠踢在了庄主的侧脸上!这一脚同样也用了她十成十的功力,庄主被踢得歪斜过去,燕儿却没能像以前一样轻巧平滑地落地,而是重重摔在了地上。
疼,太疼了,一提起内力就仿佛有毒蛇流窜经脉,燕儿强撑着想站起来,可还没站稳就又坐回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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