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稻草人
晚风习习,卷起白色的、单薄的窗帘。
一缕鸦青色的烟雾在掠动间飘了出去,很快就融进了漫漫无边的夜色。
穆棠靠坐在窗台上,垂眸看着底下通明的灯火,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连车都很少。
指尖猩红明灭,烟灰积了很长一截。
越抽越有神。
穆棠有些烦躁地把烟头摁灭在了窗户的卡槽里,拉上窗户只留了条缝。
掠动的薄帘和墨色的发规整地垂了下去,穆棠摁亮手机,却见原本的内容被一条不知名的小广告占据着。
-你是否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你是否夜深人静独自流泪
-那就加入我们吧
-我们会给你一个难忘且盛大的刺激深夜
穆棠皱着眉头点了叉。
滴,app安装成功。
几个鲜红的大字在屏幕上缓慢地流动着,在这寂寥的深夜刺眼又诡异。
穆棠:“……”
就在这时,穆棠突然觉得自己的指尖有点黏腻,像是有什么东西渗在了上面。
她缓缓将右手凑到自己跟前,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指尖一片鲜红,透着股浓郁的腥。
手机就像是在血水里过了一遍一样,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还在不断地往下渗,顺着穆棠的左手臂不断蜿蜒。
穆棠盯着那条触目的痕迹,脸上没什么表情,瞳孔却黑得发亮。
手机上的字瞬息间又变了,滚动的字体透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像是在竭力压制躁动的疯狂。
“欢迎进入逃生游戏,本次存活时间5天,祝您游戏愉快。”
穆棠盯着那行字,微微偏头,有什么与之相似的东西在那双黑黝黝的瞳孔里转瞬即逝。
“现在开始传送——”
屏幕唰地一声黑了,隔了几秒后又突然亮起,一张恐怖的笑脸迅速闪现,牙齿森白,一张一合,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溢出。
那东西凑得极近,惨白尖锐的手指在屏幕后面疯狂抓挠,像是要从狭窄的地方里挤出来。
咯咯咯的笑声不受控制地外扩、回荡,森冷诡秘。
手机啪嗒一声滑落,风过浅缝,薄帘无声舞动。
穆棠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一处乡村小院,小院不大,中间放了张圆形的石桌,石桌另一边站了三三两两几个人,觉察到动静,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在同一时间全部落到了穆棠身上。
说不上友善,甚至带了几分古怪。
正是正午,太阳烈地吓人,连空气都似乎带着几分浮躁。
从黑暗突然转到亮处,刺眼的光线让穆棠微微眯上了眼,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睫毛润湿,眼尾红润,外人看来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害模样。
独属于新人的播报还在上空回荡,穆棠站在原地没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一个新人,还是一个长得漂亮,看起来很好拿捏的新人。
阴凉下的某个男人抱着胳膊,眼里溢着精光。
男人从底下走出来,围在前面的人自动往旁边让出了一条道。
他们在观察穆棠,穆棠同时也在观察他们。
活的,会动的,有表情的,这几个人看起来也是玩家。
院子不大,男人没几步就走到了穆棠的面前,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像是怕吓着这胆小的羔羊,声音放得很轻,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沉稳老道,是个有经验可以依靠的领头人。
“新人是吧。你好,我是陈琛。”
每个人都经历过新人期,都是从那阴森诡异的氛围里被拉进来的,无论是从手机里渗出来的猩红液体,还是突然出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白笑脸,这超脱现实的东西都在告诉所有人一个事实。
这个游戏没有回头路,一旦开始就是一场毋庸置疑生与死的较量。
心理承受弱在进来的那一瞬间精神就全面崩盘了,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比恐惧本身更让人煎熬的就是未知的恐惧。
惊惧从主观上不断放大,一遍又一遍地拉扯着人紧绷的神经。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个有经验有实力熟悉游戏规则的人向你抛出了橄榄枝,说他可以带你生,你会接受吗?
答案可想而知。
所以陈琛很自信,没人会拒绝这根救命稻草。
她可真漂亮啊,远看心动,近看更让人惊艳,陈琛有些愣神,也自然没注意到穆棠从始自终都很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穆棠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无趣地看着陈琛出神的模样没说话。
她正要开口回绝,一道同针一样锋利的视线笔直地射了过来,带着嫉妒的锋芒。
穆棠是最后一个进入游戏的,在此之前,人人都能看出陈琛的老道,人人都想巴结陈琛。
但游戏就是游戏,有生就会有死,绝对没有全员生还的完美结局。
陈琛也是玩家,他清楚哪种情况对自己有利,哪些人有用,所以他不会轻易做承诺。
原本平衡的一切在穆棠出现的时候突然倾斜了,难免会让人不爽。
但情绪自然不可能冲着金大腿陈琛发泄,所以穆棠便成了那个出气筒。
“哟,瞧这细胳膊细腿的,真的能帮上什么忙吗?”
“别到时候一出事就只知道哭,能有什么用啊。”
“对啊对啊,琛哥,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那群新人,都是一群拖后腿的废物,上次有个游戏里,那个老玩家不就被新人害惨了吗?关键时刻被拽住,死活挣脱不开,最后两人双双被怪物硬生生撕碎了。”
“你可别说了,我当时就在那个游戏里,回去后吐了一天一夜。”
有了第一声,就有第二声,说得热闹极了。角落里一个哭得鼻头红红的小姑娘听着他们的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吓得再次汹涌而出。
这是除穆棠外另一个新人,叫孙珆。
本次游戏共有八位玩家上线,两位新人,六个老手。
队友祭天是逃生游戏的常态,选人送死哄骗的也是新人。在六个老手的局面下,新人的逃生几率可看作没有。
穆棠的视线在孙珆的方向多停留了一阵,又重新挪到陈琛脸上。
陈琛此时已经回神,似乎被说动了几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
穆棠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嘴角始终噙着清浅的笑意,但下一秒,那双明亮的眼眸登时就盈上了水光,变成了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细看,那眼尾和嘴角的弧度和刚刚的孙珆如出一辙,看起来就像是……她在模仿旁人哭的模样。
“陈大哥,我……我害怕。”
穆棠本没那个心思,但奈何有人非要给她扣这个帽子,她不坐实可真对不起别人的“一番好心”。
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陈琛心都化了,残存的几分纠结顿时荡然无存。
“别怕。你到时候跟着我就好,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是吗?真的吗?陈大哥你会保护我吗?”
“嗯。”
此话一出,那几个老玩家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但碍于陈琛的面子不敢发作,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短头发女人。
女人的眼睛一直瞪着穆棠的方向,自然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女人当即暴起,蹭地一声就往前冲:“你在装什么装!”
穆棠瑟缩地往陈琛的方向退了一步,如同受惊的小鹿。
陈琛反手就将穆棠护在身后,吼道:“钱巧乐!你要做什么!”
陈琛从最开始就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从没有露出这种凶狠的表情,钱巧乐一时被吼声震住,嘴唇嗫嚅。
“她……”
“够了!一个新人难道你都容不下吗?!”
“我……她……”
穆棠微微往旁边挪了些许,从陈琛身后探了半个脸出来。
“我怎么了,”穆棠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还未从惊吓中脱离出来的无力,“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啊。”
穆棠黝黑的眸子注视着钱巧乐,那双眼睛还含着因为委屈要掉不掉的泪水。
钱巧乐肺简直都要气炸了,目光死死瞪着穆棠的方向,只感觉一股怒气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理智正在肆意焚烧。
但很快,钱巧乐的眼瞳猛地怔住了。
她看到穆棠的嘴角以一种微妙的弧度一点点上扬,带着戏谑的愉悦,可那双眼睛却又实实在在保持着泫然欲泣的模样。
穆棠的整张脸像是割裂了一样,一半委屈,一半兴奋,如果剜掉双眼,那样子就和手机屏幕里那副流着血泪的可怖笑脸一模一样。
钱巧乐的手指颤抖,被那诡异的表情吓得头皮阵阵发麻,明明是正午的天气,凉意却在瞬间浸透了每一寸皮肤。
不过晃眼间,穆棠的表情恢复如初,快得仿若幻觉。
怎么可能?
钱巧乐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指,眼前不受控制地泛着白光,是眼花了么?
陈琛见钱巧乐呆愣在原地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话说得太重伤到她了,刚想张口宽慰几句,对面突然传来阵阵吼叫。
“琛哥,快,快过来,字来了。”
陈琛立即回头看了一眼穆棠,说道:“我们过去吧。”
“好。”
院子中央唯一一块石台上,大理石质的桌面开始往外漾出波纹,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水波动荡间,三个黑色的字在中央显现——稻草人。
黑色的波纹顺着字迹的周围荡漾,像是活了一样,开始撕咬、拉扯吞噬着那三个字。
穆棠抬眼,院子周围围了一圈低矮的木栅栏,栅栏外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稻草人立在田地间,张着手臂面朝着小院的方向,明明没有五官,却诡秘地觉得像是在冲着游客礼貌微笑。
穆棠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样,往栅栏的方向而去。
“你去哪儿?”陈琛最先发现不对,开口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穆棠已经走到了栅栏旁边,随后缓缓抬手。
陈琛:“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一阵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静,是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穆棠摊开自己的手掌,一道划痕横亘在手心,血珠顺着手背滴落。
木栅栏怎么可能有这么锋利?
穆棠偏头,顺着栅栏成排的方向看去,弯弯曲曲的,一闪一闪的,像是一条条不断翕动的银色小鱼,片刻后又很快恢复正常,变成那种木头的光泽。
这个地方,看似平静温馨,处处都可能是杀机。
饶是陈琛这个时候也有点恼了,冲到了穆棠面前:“不是让你跟着我吗?不要随便乱碰这里的东西!”
逃生游戏,处处都是杀机,事物的存在有规律也可以没有,总的就一句话,系统若是想让你死,你就是今天喝了口水,都可能会是死亡条件。
你自己死了倒不要紧,怕的就是触发全员逃生的局面,游戏崩坏,地狱模式,没有线索,没有生门,无尽屠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幸运儿,宣告炼狱的结束。
穆棠回头,没有理会陈琛,目光错过他,落到小院后方,一直没有动静的平房上。
像是有什么感应,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一头黑发松散,身形高挑却不瘦弱,肩背笔直,左手拎着一个小巧的医药箱。
【叮。玩家已全部载入】
【检测到有玩家受伤,系统友情为新人提供包扎服务】
【本次逃生游戏副本名称——稻草人】
【本次生存时间:5天】
【倒计时:4天23时59分40秒——
【祝所有玩家都能安宁地度过美好的夜晚】
系统播报开始在上空回荡。
男人眼眸低垂,向着穆棠的方向缓缓走近,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个实打实的一令一动的npc。
众人自动为男人让路,就连站在穆棠旁边的陈琛都往旁边接连错开了好几步。
除了任务线索,没人想跟逃生游戏里的npc打交道。
他可能上一秒还是礼貌阳光的模样,但下一秒,就能撕裂伪装的皮囊,化身最凶狠的怪物,将你撕扯嚼碎。
所以从某种情况上来讲,让npc包扎,对于玩家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谁又会知道这究竟是奖励还是惩罚呢?
钱巧乐嘴都要笑得裂开了,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住了。
不止是她,包括陈琛在内的所有玩家一时之间都怔住了,表情呆滞,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只见穆棠缓缓抬手,还带着血的纤长手指勾住了男人的下巴。
“你长得可真好看。”
穆棠由衷地赞叹道。
男人依旧没有表情,只是隐在黑发底下微微蹙起的眉证明他并非死物。
穆棠抬起手指,上移,停在男人眼眶下方,食指竖着往下摩挲,红痕一直蜿蜒到嘴角,突兀地占据着男人半张脸。
穆棠偏头,笑得恣意。
“这样更好看了。”
黏腻的、无法忽视的触感。
男人拿着医药箱的手指缓缓收紧,瞳仁微缩。
钱巧乐被穆棠的骚操作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陈琛满脸复杂地凝视着挂着清浅微笑的穆棠。
这女人怎么回事?真的是新人吗?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吗?竟然连npc都敢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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