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焰向上，眼泪向下

灰败的旷野上，陆峥坐在悬崖边上。
  落日的余晖照照映在他的身上，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身旁漆黑如墨的骨灰盒在橙光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柔色。
  只有在想念楚峣的时候，陆峥才能把自己的记忆和上一段重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好像知道镜子里的人就是他，可就是陌生的如同第一次看见这张脸。
  脑子像是中了病毒的信息端，所有的记忆都呈现跳格式存储。
  他生病了——
  想死去，却又不能，让他的身体自主的分裂成了两个个体，独自一人的时候是属于他和楚峣的。
  而其他时候，他又像一个木偶一样，被另一个他自己命令着按部就班的活着。
  余晖渐渐淡去，天空便快速的沉了下来。
  陆峥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便席地而坐。
  “咔哒”
  打火机燃起的一小束光，火蛇舔在纸的一角，火焰瞬间放大。
  陆峥手里一沓往生钱，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纸钱燎着。
  火光明明灭灭，摇摆着弱下来又重新旺盛。
  “阿峣，三年了，我居然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你。”
  “是因为你生我的气了对不对，所以总是不愿意入我梦里。”
  “阿峣，我不敢祈求你的谅解，但若是有来生，能不能不要躲着我。”
  恍惚间，明灭跳跃的火焰勾勒出了一个个人影。
  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变幻着。
  时而骆艾那张总嬉皮笑脸的娃娃脸、时而变成宁责谦温文尔雅的面容、没等陆峥细看，那焰火又跳动成了方洵和祝余的样子。
  最后……最后变成了一个眼神清亮的少年，正抿着唇笑看着自己。
  火焰向上，眼泪向下。
  陆峥嘴唇颤抖不止，蠕动半晌，终于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阿……峣，你来接我了对不对？”
  一阵风袭来，一团黑红相间的火星被风卷着，在原地不停的转动。
  红星乘着风越转越快，随后被卷起飞舞在空中。
  陆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体跟随着这团红星站了起来。
  骆艾嬉皮笑脸的朝他伸出手，“差不多得了，快跟上啊，别掉队了。”
  宁责谦笑得儒雅，点了点头。
  方洵和祝余并肩而立，两人的手伸到了陆峥的面前，像是在催促着他。
  陆峥摇了摇头，脚步顿住，然后坚定的往后一退。
  ‘他没资格对阿峣的生命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楚峣的身影出现在四人身前。
  和所有人一样朝陆峥递出了手，他怔怔的看着面前掌心朝上的手没有作出回应。
  楚峣微微歪头，随即好笑的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红晕，却无比的坚定。
  两只手相握的一瞬，宛如一场春雨，滋润了他心里名叫孤寂的深渊。
  明明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欣然转头，却空无一人，原来这就是孤独。
  最终，陆峥追随着朋友和爱人的脚步离去。
  红色的火星像是在用最后的能量谱写谁的一生，绚烂的随风飞舞，却也将要化为黑色的灰烬。
  不慌不忙的落下，染了下面的土地，一阵风过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
  轻盈的身体突然一沉，陆峥来不及适应便猛然睁开了眼睛。
  “老大，醒了啊，看样子结婚真不是好alpha该干的事，就连你都累得睡着，啧啧。”
  骆艾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副好怕怕的表情挂在那张阳光帅气的娃娃脸上。
  陆峥怔愣的看着正在开车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刚刚明明都在眼前的人突然消失掉。
  他紧张的前倾身子对开车的骆艾说道：“他们呢？责谦和祝余方洵呢？还有阿峣！”
  “老大，你睡迷糊了吧，他们不是刚刚被你打发走了吗？阿峣，阿峣又是谁？”
  难道是老大在哪里认识的omega？
  这个念头才起，骆艾便贱兮兮的笑着透过后视镜看向陆峥。“老大，你不会是……”
  话还没有说完，骆艾便看到陆峥一脸震惊的模样，呆呆的看着手机。
  男人眼神僵硬，缓缓的抬起头，在看清后视镜里的那张脸后，胸腔一震，彻底呆住了。
  骆艾不是死了吗？为什么……那么真实？
  难道又发病了吗？
  骆艾算是跟陆峥时间最长的人，在看到陆峥这副样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老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老大！你说话啊。”
  陆峥却只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那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微微红了的眼角，骆艾看到这，心不由得一沉。
  正欲询问是不是联邦总局被人一锅端了时候，陆峥哑着嗓子开口，轻声且小心翼翼。“骆艾？”
  “昂？老大，到底啥事啊，你给个准话，别这么看着我，我怕得要死了都？咱们老窝被人端了还是皇室又要你娶omega了啊。”
  熟悉的语气、欠揍的话语……是骆艾。

  沉静如墨的眼睛凝视着后视镜里的骆艾。
  骆艾刚接触到，后背就是一僵，他一脚踩下去，车子“吱——”一声停在了路边。
  “不是，老老……大，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咱俩不……不合适，我们是没有结果的。”
  陆峥却没有如以往一样，一个冷眼过去让骆艾停止耍宝。
  就是这么一个看着不着调的人，酷刑之下都没有背叛自己。
  此时看到完好无损的他，陆峥心里五味杂陈。
  眼眶灼热的只能泌出水渍来舒缓。
  骆艾间陆峥的模样差点吓个半死。
  “老……老大，原谅我，我再也不嘴贱了，您还是瞪我吧，别这么看着我，大晚上的我还怕~~”
  骆艾本性如此，什么话一到他嘴里，立马变得油嘴滑舌。
  陆峥这时候才缓过神来，随即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里形成——难道他重生了！
  想到这，陆峥便快速的稳住心神肃声道：“回去。”
  “回……回去，快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陆峥整个上半身都直直的立起，语气里的焦急让骆艾随即一愣。
  陆峥就算还未经历二次分化成双s的时候，都能保持临危不惧。
  骆艾何曾看到这种复杂震惊的神情出现在陆峥脸上过。
  他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回哪里？”
  “别墅，快回别墅！”
  看着手机上的日期，陆峥随即肯定了他的猜想，他重生了，重生在和楚峣结婚当天。
  按照记忆，这时候是他在洞房花烛夜抛下楚峣的时候！
  陆峥的心紧紧提了起来，心焦如焚的他甚至没有心思解释什么给骆艾听。
  他手指下意识的颤抖着，紧紧握住也止不住半分。
  额角剧烈的跳动，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楚峣，不是幻觉里，不是自己臆想里、更加不是日记本里的那个阿峣。
  骆艾见陆峥今晚就奇奇怪怪的，却也不会问出口。
  相交多年，该有的默契自然都有。
  况且只要是陆峥的话，他从来不会有疑问。
  车子重新启动，在路口拐了个弯就往来时的路驶去。
  陆峥看着飞速往后移的路灯和街旁的行人。
  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光晕冲击着他的眼睛。
  陆峥只觉得陌生且绚烂，原来有楚峣的世界是这么的让人震撼。
  一想到今天的日子，陆峥的心脏像是被自己亲手一片片剐下来的感觉。
  在联姻会议上，他当着皇室和联邦的重要成员，当着楚峣的面拒绝了联姻。
  甚至不曾看一眼被拒绝后的少年摇晃的身躯。
  阿峣，那个时候的你是怎么走出会议室、又是怎么面对整个星球的嘲弄的。
  而就在刚刚，本是结婚当晚，他却把楚峣一个人扔在那间洒满玫瑰花瓣的卧室里。
  离开时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少年带着满身的水汽，踌躇却坚定的走到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却躲开了那只颤抖着想要解开脖颈下方衬衫纽扣的手。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说罢，拿起外套和楚峣擦肩而过。
  此时的陆峥巴不得重生的线在往前拉一拉。
  至少……至少在少年靠近的时候，他能怜惜的把人拥在怀里。
  狂喜、惶恐、懊恼、悔恨不一而足。
  陆峥不由得扯了扯领口，直至一丝不苟的领带松散，纽扣也松开了两颗，这时候才觉得有一点空气进入胸腔。
  ——
  而另一边，此时的楚峣垂头站着，连身上的浴袍都没有换下来，就被迫来到客厅里迎接二皇子楚生和他的朋友们所谓的“祝福”。
  “三弟，看样子你洗完澡准备伺候陆指挥官了吗？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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