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海神
西南海岸的异种潮，从五十年前开始，每个三年都会出现一次，非常的规律。
大量海生异种在西南海岸登录，鱼虾蟹贝类，气势汹汹地向基地逼近。
听着江湛的描述，陆宁流下了神往的……口水。
“听起来像是海鲜盛宴。”她满脸向往。
“你在它们眼里也是道可口的小菜。”江湛面无表情道。
次日一早，麦昆带着一个小个子的卷发男孩过来找他们：
“这个是库拉，他是海军侦察队的成员，这次可以作为你们的向导。城里最近不是很太平，我不方便离开基地，这次探查就由他给你们指路。”
库拉皮肤黑黑的，话不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羞涩。他在周围高大的西南基地原住民的反衬下显得尤为瘦弱。
“库拉家三四代都是侦察兵，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出海。”麦昆解释道，他也觉得这男孩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可靠，“这片海域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这次出海连着陆宁一起一共也不过十个人，他们开着一辆大卡车向海岸驶去。
江湛坐在驾驶室里，陆宁则和库拉以及其他人一起坐在车后。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炙烈，晒得陆宁细白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红。
“我们家原本是这西南海边的渔民。”库拉抿着嘴，有些害羞地对陆宁说，“据我父亲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百年了。末世之后，我的祖爷爷就加入了西南基地的军队，之后我们家就一直都作为海军的向导。”
“我七八岁就跟着父亲出海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给你们带路的。”
“这里离海岸有多远？”陆宁问道。
“一个小时车程就能到达前线。”库拉回答，“穿过战区有个码头，我们就从那里出发。那里很安全，异种从不经过那里登陆。”
陆宁点点头，坐在车上随意地向四周看去。
他们的车正好穿过一片热闹的集市区。
这里像是一片巨大的水泥广场，和东南基地那佣兵招新的场面倒有些相似。混乱、喧闹，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的腥味和汗臭味，夹杂着奇奇怪怪的食物的味道。
无数个灰黄色的屋棚架在广场边上，更多的人直接在地上铺开一块破布就叫卖起来。卖什么的都有，从破烂盘子、布头，到锋利的刀具。
几个脏兮兮的瘦弱小孩互相追逐打闹着，一个小男孩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过的壮汉，被一脚踢一开，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滚了几滚。
周围的人对此似乎熟视无睹，就连那个孩子也只是不发一言地爬起来，顾不上还在流血的额头，掉头就跑。
他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一群穿着红色斗篷的人排着队路过这片广场。他们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与这炎热的气候格格不入。
“那些人是谁？”陆宁指着他们问道。
库拉看了过去，目光有些复杂：“他们是教徒，供奉海神大人。”
“其实，我们基地里有很多人都认为，末世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库拉垂着眼睛，“因为人类对于自然不加克制的索取，终于惹怒了神明，所以才会出现末世。鲲鹏就是第一个神明。”
陆宁有些新奇，她一直以为人类都认为鲲鹏是末世的元凶，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觉得鲲鹏是神。
这里真的和东南基地，完全不一样。
“而我们西南基地靠海，很多原住民其实都曾经是渔民。渔民出海信奉的是海神大人。”
“异种潮三年一度非常规律，而且登陆的异种并不会大肆屠戮，它们……很克制。除了异种潮期间，几乎不会有海生异种登陆，海域非常平静安全。”
“最开始的时候，异种袭击基地，吃掉一定数目的人之后它们就会自己退走。后来基地主动派兵镇压，有了那些军士们的牺牲……它们就再也不来基地了。只要扛过一波异种潮，西南基地就会迎来三年和平稳定的发展期。”
“所以有的人就认为这是海神大人给我们降下的惩罚。”库拉绞着手指，“只要按时供奉，平息海神大人的怒火，我们就会一直很安全。”
“供奉是什么？”陆宁问。
“就是……祭品……”库拉紧张地笑了笑，“但是军队是不允许这样做的，军队不允许信教，这些不过是民间组织。”
陆宁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海神教，他们认为将活人供奉给所谓的海神作为祭品，就可以换得平安。
这样的理念必然闹得人心惶惶，所以军方一直不予认可，但又懒得管平民的闲事，所以只要这些人不将事情闹大，军方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卡车从侧门出了基地，向着海岸线一路驶去。
越靠近海边，风中的咸湿味就越浓。
陆宁闻着这味道，满脑子的章鱼脚脚鲜虾刺身，一时心猿意马起来。
此时海风中却吹来了一股浓重的腥味。
库拉开口道：“快到前线了。”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他说。
距离海岸线数百米的地方是一片长长的战壕，挖得深且宽，里面积了浅浅的一层水。
战壕将整个海岸隔成了两半。
一半堆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身体，粘腻腥臭，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来，这些都是来不及处理的异种的尸体。
而另一半被战壕和海岸隔开，平整干净，架起了一个个小小的白色帐篷。帐篷后是一大片黑色的焦炭似的平地，连绵数百米远，地面堆满了黑灰色的灰烬，微微冒着白烟，带这些余温，似乎刚灭火不久。
“那是焚尸地，阵亡的战士们，尸体来不及撤回，为了防止腐化，传播病菌，只能就地焚烧。”库拉说，“战场上的士兵是没有遗骨的，最好的也只能把身份牌带回去。若是被怪物吞了连身份牌都没有……那就算了。”
“就当没有过这个人。”
有人抬头向这边看来。库拉下车和他们交谈片刻，对方点了点头，他们的车就绕过了这片战区，往更偏远的海岸开去。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一个小小的水泥墩码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江湛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四下看了看。
陆宁感觉到了他外放的精神力，宽广的、平静的、包容的。
这片海岸十分平静，海水慢慢地冲刷着，激起一层浅浅的白色浪花。
库拉从码头边牵出一艘快艇。
白色的船只在蓝色的海面划出一条翻滚的白线，向大海深处慢慢驶去。
陆宁坐在船头，海风清凉，扑在脸上带着潮湿的水汽。
她的精神力覆盖了附近百米的海域，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附近一只异种都没有。”陆宁看着江湛说，“连普通的鱼虾也没有。”
江湛平静地对上她有些失落的目光：“我们不是来海钓的。”
陆宁：行叭。
江湛极目看去，蔚蓝色的大海映在他浅色的眼眸里，泛着微蓝的水光。
“平日里，异种大多在什么地方最活跃？”他问。
“你们要去那里吗？”库拉紧张道，“不，不太安全吧。我们就这么一点点人，还不够那些怪物一口吞的。你们内陆来的可能不太清楚，海生的异种很多都非常大……”
“我们不去那里。”江湛说，“背对着那个方向一直开。”
“我要去平日异种最不可能去的地方，找一样东西。”
库拉闻言松了一口气：“不，不用一直去找，我知道那个地方。”
“海生异种平时最不可能去的地方，我知道在哪里。”他说。
快艇在海面已经行驶了大半个小时。
海水从浅蓝慢慢变深，几近墨色。
陆宁的心口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精神力活跃地跳动着，似乎在砰砰地撞着她的脑袋。
她能感觉得到，在这深不可测的海底，藏着什么庞大又危险的东西。她能感觉得到它，却“看”不见它。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种无法触碰、不可名状之物将她的精神力隔离在了外面。
海面吹来一阵狂风。
库拉看着深色的海水：“快到了！”
快到了。陆宁和江湛都能感觉得到，就快要到了。
“这片海域，不论是异种还是渔民，都绝对不会接近。”库拉的声音在大风里有些模糊，“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去过！”
海风更大了，天空中飘过一大片云朵，炽烈的太阳躲到了云层之后，光线一时暗了下来。
船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停不下来，少将。”开船的是江湛的亲兵，“制动系统似乎出了问题。”
平静的海面突然波动起来，像是被海风掀起了一片片浪。
他们的小船在海浪之上颠簸翻涌，陆宁一把抓紧了船沿，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吸引着小船不受控制地向那最中心的地方驶去。
“是大漩涡！”库拉惊恐地大喊。
陆宁看见了前方，那里的海水突然深深落下，仿佛海底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不断吸食着这片海域。
黑色的海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漩涡，翻涌着沸腾着，碰撞出雪白的泡沫。乌云在他们头顶汇集，低低地压迫下来，翻滚出狰狞的形状。
一声哀鸣从深渊里传来。
如钟声般悠长的悲鸣，像歌声，像呼唤。这声音在脑海中激荡，陆宁的脑中一时空空荡荡，只剩下这声音不断地反复回响。
呼唤自深渊中来，她也该往深渊中去。
江湛握住了陆宁的手。
手上的温度冰冷却坚定，一瞬间将她扯回了现实。
陆宁猛地回过神，心中惶惶然，不自觉地顺着江湛的目光看去。
一个巨大的深蓝色的身影在海浪中一闪而过，正位于大漩涡的中心。
库拉长大了嘴巴：“是，是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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