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梅酒

与其说是大锅，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木盆，约有一个小孩张开双臂那么宽，用陈年的木条箍得紧紧的，架在在青色砖石垒成的火灶台上，灶坑中已经堆好了干燥的木柴。

        月香一边盯着这口大锅，心中不禁疑惑，难道店老板要连锅带灶送给自己当奖品吗？这可不方便带走啊，应该会提供送货□□吧。

        掌柜的先是向台下人群毕恭毕敬鞠了一躬，直起身来从身后的灶台上拿起一根小臂长的木柴来。那根柴形状及其规整，上端略粗，越往下越细些，周身似乎还抛了光上了漆，看着顺滑无比。他笑眼盈盈，将这跟柴递给一旁疑惑着的月香，再次鼓起掌来。

        月香在一阵又一阵的掌声雷动中都快有点迷失自我了，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举着那根木柴呆望着台下众人。

        “我们妖界，学习了人间的酿酒之法，也制得了堪比仙酿的美酒，这算得上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乐事！”掌柜的捋了一把胡须，双手背在身后，中气十足的嗓音让嘈杂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简单来说，酿酒有十一个步骤，经由拌曲、踩曲、润料、拌料、蒸煮、摊凉、加曲、堆積、入窖、出窖、蒸馏后，谷物才能变换为美酒。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值得的过程，所以我们每年都会在清明时节举办开煮节，为各自的酒庄一年的买卖开个好头！”

        月香在一旁认真听着，心想这妖界还挺有仪式感的。

        “所以，小店就通过游戏的方式，选择出了优胜者来借个好彩头，为小店今年第一锅蒸料点火！”

        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

        这时，店掌柜似乎发表完他的讲话了，他转身面向月香，冲着那根木柴长袖一挥，那木柴的顶端瞬间燃起火苗来，跳动了几下后熊熊燃烧起来。

        月香被突然跳出来的火焰吓了一跳，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妖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妖力的。店掌柜则仍带着笑，伸出手向月香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去点火。

        刚刚听掌柜的介绍开煮节，月香越来越觉得这好像是自己世界里点燃奥运圣火那一类的活动，自己手里的木柴也越看越像一把火炬，而她负责点燃最后的圣火，只不过这里的圣火在眼前这个灶台里。

        想到这里，不觉感到一丝精巧，大有发现世间规律的端倪一般，月香抿起唇瓣浅浅笑了。

        点燃灶台的一刹那，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欢呼起来，好似月香的点火仪式真的会给他们带去一年的繁荣买卖似的，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就连桃烟和枫尧也死命拍着手叫好。

        太过热烈的场面反而勾起月香心底的悲伤来，自己被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天底下再难比拟的不幸之事，现在反而却被当作能给别人带去幸运的人，真是有些讽刺。

        月香将“火炬”递还给店掌柜，默默走下台去，打算离开这里。

        没想刚迈开几步去，掌柜的就在后面叫住了她。

        “姑娘留步！”

        月香扭头，看到店掌柜双手捧了一个靛蓝色麻布包裹，走上前来递到她手中。

        “这是刚刚游戏里的青梅，都还新鲜得很，姑娘如不嫌弃，拿回去当零嘴也好，泡酒也好，随姑娘开心。”

        掌柜的说完，又命店小二给了他们三人一人一坛店里的陈年老酒，说一定要让他们尝尝醉江酒庄的手艺。盛情难却，也就不再推辞。

        掌柜的眉眼含笑送了月香和桃烟他们从后院一路到店门口，还再三嘱咐他们到时候一定去品尝店里新酿好的酒。

        捧着沉甸甸的布包裹和酒坛子，月香对这酒庄老板的好感度大大提升，心想以后有需要肯定还会光顾这里。不过现在她打算直接回家，桃烟和枫尧还要继续逛，遂互相道了别。

        “小饼干提示您，恭喜获得食材“青梅”，可解锁食谱青梅酒！”

        脑中系统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街头仍显得格外清晰。

        好吧好吧，至少这食材得来得还算简单，总比亲自下水捞鱼强。

        回到自己的豪华山神庙，月香放下包裹，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都没看到寄山的人影，本想跟他分享一下刚刚所见盛况，只好等他回来再说了。

        闲着也是闲着，趁着梅子新鲜，赶快收拾了它们才是要务。

        系统小饼干指挥着她，要准备好材料，不过很简单，只需要青梅、酒、冰糖就足够。

        月香在小厨房里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来两个脏兮兮的小坛子，表面糊了一层灰土，已经看不出颜色和光泽，里边还有不知道结了几百年的蜘蛛网。

        好脏，她自己都不想去碰，但也没办法。她手指浅浅勾着坛子口，拎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好一顿搓洗，才露出坛子深棕色的釉质来。

        泡酒的容器是不能沾染半点生水的，月香又给坛子过了几遍水，直到水里再洗不出灰尘来才罢休。趁着阳光正好，她甩了甩坛子里的水，朝着太阳摆好，让它们自然晾干。

        接下来清洗梅子。

        月香把早上和面的大木盆也洗了干净盛了大半盆清水，解开布包裹，将梅子一颗一颗捡入盆中。

        翠绿的梅子在棕黄色的旧木盆中显得格外清新，盆中水波晃动，梅子浮浮沉沉也跟着轻轻摇晃着，颇有一番春夏的清爽滋味。

        为了保证梅子尽可能干净，月香在盆中加了食盐，一颗一颗缓缓揉搓起来，又用细细的竹签将梅子去掉蒂。这批梅子果然如酒庄店掌柜所言，是当下最好的品种，几乎没有坏果，一个个圆润饱满，绿得清透可人，盐一搓，就散发出果子淡淡的清甜来。

        还好太阳足够大，将初春的凉意尽数驱散，月香浸在井水中的一双嫩手也免了被凉水冻红的辛苦。一上午的忙碌让她周身暖暖和和的，清洗器具和梅子反倒还有些许凉爽，直沁到她心里。

        梅子洗好也需要晒干表面水分，这个空当，月香终于能稍稍喘口气。

        她掸了掸衣服下摆上的灰尘，稍微干些脏活，就把桃烟送的这身衣服弄上了好几片脏东西。奈何自己衣服太少，除了身上这件，再就是刚进山时的红衣，不过那也不是日常能穿的。

        看来得找机会拉着桃烟去买些布料，找人给自己多做几身轻便衣裳。

        月香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望了望太阳的方向，大概快要到头顶了，寄山不知道去了哪，还不回来。

        院子里虽然种了不少高大植物，但也抵挡不住从地面逐渐蒸腾起来的热气。月香感觉额角有些痒，用手背去蹭，竟是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双手在脸蛋旁扇着风，走到院子里的小池塘边上。挨着池塘就是一丛密密的绿竹，形成的一小片树影刚好遮在了池塘上方。

        月香坐在石凳上，后背倚着廊柱，望着池塘里游动的鱼儿出了神。

        要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同时还得修炼厨艺赚积分，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只做给寄山和桃烟他们几个吃，攒够兑换返乡券的积分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更多人都能吃到自己做的食物。

        难不成，真的要像桃烟说的，开个摊子卖早点？

        太难了！月香突然有点想家。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爸妈从不缺她的零用钱，也不强求她学习什么顾家技能，泡面是她最拿手也唯一会做的饭。

        如果用开水泡泡面也算做饭的话。

        真没想到，在那个世界娇生惯养的女孩，如今竟然要沦落到起早贪黑在街边开早餐铺子。

        月香越想越委屈，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就在冲破眼眶的边缘。

        但又有点不甘，凭什么偏偏就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凭什么命运就爱跟自己开玩笑呢？还整出来个不负责的破系统，这金手指带了跟没带几乎没区别，搁谁身上估计都会想要骂天一百遍。

        想到这，委屈已经有大半转化为了怒气，胸口堵堵的，眼泪在眼球前面转了一圈又转了回去。

        她侧身弯腰拾起脚旁一颗小石子，“噔”得双脚一跺地，顺势站起身来，右臂向后画了一个大圈，蓄了足足的力，随即一吐气，手里的石子狠狠向池塘水面砸去。

        石子不大，但力道十足，撞击水面发出“啵”的一声，随即向下沉去，荡开一圈圈波纹。

        水里的鱼儿倒是被吓了一大跳，四散着向边上快速游开去。

        “烦死了！”

        月香咬着牙骂了一句。

        她光顾着泄愤，没注意身后有个纤瘦的人影已经站了多时。

        “月香姑娘，怎么又在跟鱼过不去？”

        温润如玉的声线轻松击透了月香周遭混沌的阴沉气氛，好似那井水般清凉，抚平她的焦躁。

        明明对方是在拿初遇时水潭里捉鱼的场景调侃自己，竟然并不觉得恼人。

        月香回头，寄山果然正如那天一般，一手摇扇，一手背在身后，似乎在看什么趣事一样，眉眼微微弯起望着她。

        “你去哪了？”

        月香脱口而出，但转念便是后悔，觉得自己不必关心至此，毕竟又不是真夫妻，只是一个院子的邻居罢了。

        但寄山面容悠然，好像并不在意。

        “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了鸡丝凉面。”

        没有让她尴尬，但也没有正面回答。

        月香搓了搓鼻头，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她冲寄山耸了耸肩，低低道了声谢。

        只是估计这会梅子和坛子都已经晒干了，还是先干完活再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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