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江如烟偷偷打听过，路过妇科中心的时候随口问了几句，她们说怀孕七到八周人工流产最保险。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怀孕并且马上要流产了。替她保密的女工默认她肯定会把孩子生下来，一直在蹲她的好消息。
然而江如烟没有解开误会，谁叫她最舍不得。每说一遍“流产”二字，就好像又抛弃了她的宝宝一遍。
她也没有跟哥哥说，要是说了，哥哥一定会施加压力逼程滨娶她，那只会让程滨讨厌她。而她自己也会挨一顿批评，落得不懂事的下场。长兄如父，江如烟向来不敢逆反哥哥。
还能向谁寻求帮助呢——江如烟想到了苏漾。
老实说，她知晓自己怀孕的那一天便想告诉苏漾了。也正是在那时她才猛然想起苏漾离开徐市前强调过无数遍的话，苏漾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和程滨一起过夜。
江如烟后悔，她怎么就忘记了呢。苏漾如此提醒她，不就是告诫她不要未婚先孕吗？她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最后她选择了隐瞒，说白了是不愿让苏漾对她感到失望。到头来怪不了任何人，是她自己要的太多又不争气罢了。
江如烟不要哭，默默地把孩子打掉，然后和以前一样就好。
程滨说过会娶你的，耐心等待就好。
以后得注意一些，不要再怀上另一个倒霉蛋了。
多笑笑，坚强一点，你是最会过日子的不是吗？
坚强一点
江如烟坐在床沿泣不成声，手里的手绢被缝得歪七扭八。她的心太痛了，却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
江如烟把积蓄都给了程滨，手头上只有管饭的零钱，也就是说她现在连去医院打胎的钱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自我逼迫，她的钱在程滨那里，她肚子还怀着程滨的孩子，她对他这样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下她不管的。
纵然程滨不信命运一说，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太差了，路上的任何事物都在和他作对。
先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江如烟那张像是在哭丧的脸庞，再是坐的出租车被追尾，最后是好不容易到了老板办公室，结果人家正在开会，他硬生生等了一小时。
他倒不至于和这些小事过不去，只是心情不是很好。
等刘淇烨开完会出来，程滨礼貌地站起来和他握手。他们可以算是同龄人，刘总比程滨大六岁，至今单身，坐拥两家上市公司。
然而程滨并不认为自己就低人一等，能力比人家逊色。刘总有爹，他没有。起跑线不一样，他没必要妄自菲薄。
刘淇烨知道程滨是来谈上次的项目，让助理给他倒了杯咖啡，坐到他对面。
“钱带来了吗？”刘淇烨云淡风轻地问。
程滨将黑袋子往桌上一放。这是他能投入的最多的数额了，他知道对整个项目来说他给出的这部分资金微不足道，但他只要占哪怕一点点的份额，他也算投资人之一了。
刘淇烨让助理把钱拿下去，好整以暇地看向程滨。他赏识程滨的聪慧，同时怜惜这样的人才竟然出生贫寒，真是浪费。
他随意地笑了笑，说：“程滨，我啊，还是想请你来我的公司，少说也是总监级别的。”
刘淇烨长相不好也不差，他的眼睛狭长，眼窝是普遍的东方式扁平模样，要说俊朗还是程滨更胜一筹。但他身上自带成功人士的光辉，自信满满而井井有条。
这样就显得程滨处处谨慎小心，表面的礼数与套路都是演出来的。
“错过了呗，要是我住在徐北，肯定就答应了。”程滨说，“再说，我们都已经签合同了，总监的位置我可站不上去。”
刘淇烨仰头大笑。程滨能拒绝他一次，就会拒绝他第二次。也罢，程滨现在只有他这么一个依靠，暂时不会走。
他抽出一根烟，顺便递给程滨一根，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从哪儿凑出的这么多钱？”
程滨不喜欢“凑”这个字眼儿，但又无从反驳。他不答反用玩笑回应道：“怎么了？担心我抢银行？”
刘淇烨轻哼一声：“瞧你这话我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是长期投资，回本没那么快，起码要四五个月。我以为你的钱是借来的，还要考虑考虑利息。”
程滨的视线停留在桌上的烟灰缸中央，指尖的香烟一点一点被烧成灰。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浮现出江如烟把所有积蓄塞进他手里时凝重的模样。
她叫他快去快回，不要不吃东西，不要再卖自己的东西。江如烟对他好的过分，能二话不说地把所有钱都交给他，也不怕他丢下人跑了。
但江如烟对他越好，他就越烦，好像自己亏欠她什么似的，怎么也还不上。
不过是钱罢了，他哪一次没还上。江如烟没必要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搞得他投资一定会打水漂一样。
在烟头的灰快要掉落时，程滨及时在烟灰缸上方抖了抖。
“没借，卖了点东西而已。”他说道，已然调整好了心绪。
江如烟的小腹微微凸起，她经常抚摸那一块的圆润。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否则她一定狠不下心。
她问程滨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不用全还，一半就好了。
程滨一五一十地给她讲其中的脉络，他想她多半是听不懂的，他这么说只是想体现那笔钱很重要罢了。
江如烟的确听得云里雾里，不确定地问道：“也就是说，那笔钱暂时还拿不回来？”
“嗯。你最近要买什么东西吗？”程滨说。
江如烟呆愣愣地摇头：“没我以为，你和以前一样，过个星期就能还给我”
没有钱，那她怎么去把孩子流掉？等下个月发工资再打就超过八周了，万一她以后很难怀上孩子江如烟不自觉地往坏的方面想。
程滨剑眉皱起，越发觉得自己被她的善心绑架，语气有些薄情寡义地说：“我又没求着你借我，四个月后我会还你的。还是说你现在有急用钱的地方，大不了我去给你借？”
江如烟脑子混乱，支支吾吾地说：“对，我有急用但不用你去借了，我我去找我哥”
她又是这副好心好意、柔柔弱弱的模样，程滨终于能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罪恶感。
是的，江如烟总让他有一种罪恶感。
筒子楼下，晚上十点左右是人最少的时候，不巧近日有盏路灯坏了，电话亭附近显得昏暗萧条，只能从街的另一边儿偷点光亮，人就更少了。
江如烟站在电话亭前，手中攒着两枚硬币，迟迟没有动作。
她不可能向哥哥借钱，她撒的谎哥哥一眼就能看穿，那就什么都完了。
为什么她老遇上这样的事情？好像天生做什么都做不好。
她又想哭了。
再三权衡之后，她拨通了苏漾的电话，一开口的哽咽叫她自己都惊了一惊。
“苏漾你能借我点钱吗？”
苏漾上一秒还和黎慎说笑，语气里的高兴尚未散去，对着电话里的江如烟说：“当然可以啦！怎么啦？我上个星期没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呀？不想我吗？”
江如烟尽量维持着平静，轻呼了一口气调整情绪，说：“想你的，只是发生了一点事我还等着你打给我呢。”
苏漾：“嗯？发生什么事啦？跟宝贝说说——啧，你别捣乱，宝贝不是你能叫的！”
似乎是黎慎在那头捉弄苏漾，江如烟抿了抿嘴，眼眶酸涩。他们是那样好，而她呢，活得暗淡无光。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响，苏漾喂了两声：“麻麻？妈咪？你咋不说话？你借钱干啥呀？我可先说明，如果是给程滨的，我才不借！”
“不是”江如烟缓了好久，才小声说出真相：“苏漾，我怀孕了。”
这下换苏漾那边毫无声响了。
江如烟的眼泪彻底决堤，不断地解释：“对不起苏漾，我应该听你话的。可我，我忘记了”
“本来什么都好好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小心就有了。程滨他还不知道，是我我不打算要。我的钱都给他拿去投资了，所以你能借我点吗？”
苏漾还是不说话，江如烟逐渐懊恼，越来越语无伦次：“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苏漾我只想和他好好过日子，这孩子的突然出现，我们都没想到。孩子对我们来说还是太早了”
她越是口是心非，声音越是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让苏漾对她失望。
意外怀孕加上没钱流产已经不仅是丢人那么轻飘飘的结果了，连江如烟自己都觉得自己愚蠢，和可悲。
“苏漾”江如烟又唤了一声。
“不用说了。”苏漾打断她，电话线也掩盖不住她语气中的死气沉沉：“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她便挂断了电话。江如烟听着一串忙音，心沉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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