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二更)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鹿灵山的地底, 泥土和石块像冰雹一样落下，潭水翻滚着从炸裂的祭坛里冲出来，暴雨般席卷了整个山洞。
堕灵被摔出王青桉的身体, 重重甩到了山壁上, 呕出一口蓝色的血。
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剧烈的火光是爆阵图发出的吗？
爆阵图可以炸毁万物, 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属性一般人不敢用, 毕竟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自杀阵。得是对自己多狠的人才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破开幻境？
他是疯子吗？
另一边，璃沫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被墨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石块裹挟着泥沙落下，砸在少年单薄的后背发出“咚咚”的声音。璃沫想推开他，但是腰肢被死死箍着，根本推不动。
爆炸带来的暴风骤雨很快就结束了。山洞归为平静时，璃沫再次去推墨迟。她趴着的地方有块石头突出来正好抵在伤口上，疼得她都想打滚了。
“墨迟, 墨迟。”她喊了两声，对方不答。挣扎中她偏过脑袋, 赫然发现墨迟紧闭着眼, 早已昏死过去。
璃沫顿时怔住，他的衣衫全部碎裂, 后背布满淤青，右肩上被烧掉一大块皮肤, 黑红的血混着尘土流下手臂。即便是昏过去, 瘦弱的身躯也在牢牢护着她。
璃沫小心地掰开箍住腰肢的手臂，翻身坐起。刚想查看墨迟的伤势, 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呻吟声。
她寻声望去，只见王青桉手脚歪折地躺在一片乱石中，腹部全是血。在她不远处还趴着一摊东西，像石灰色的肉泥一样瘫软着。仔细看，上面还排列着几个肉孔，就像眼睛鼻子和嘴。
堕灵。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堕灵的实体。堕灵没有受伤时是一把烟雾状的东西，很少能够看到它真实的模样。若不是巨大的爆炸力，是很难给堕灵造成重伤的。
璃沫用手护住墨迟，死死盯住堕灵，生怕它突然窜过来。
王青桉在乱石里扭动着想站起来，但是手脚已经弯折到不可能掰回的角度，她的腹部能看到肠子，此刻的挣扎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王青桉自己也知道这是她生命最后的时刻了，她流着泪，眼睛极力看向璃沫，似乎在祈求她过去一下，但璃沫连个眼神都不愿分给她。
“沫沫，”她强忍着疼痛唤道，“我要死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璃沫瞥了她一眼，母女俩把她当大冤种当惯了是吧。都把她害成这样了，她怎么敢张这个口的？
“我，我知道你记恨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但是沫沫，”王青桉勉力朝她望来，“你出生一年就没了娘，是我日日夜夜照顾你。那年大雪封山，奶娘上不来，没有奶喝，我煮羊奶喂你。你生病了，也是我陪着你”
璃沫冷笑，“我怎么没了娘，你心里没数呗？”
王青桉猛地噎住，想起了她那点事，对方全看到了。她一着急，淤血便堵在了喉咙，呛得直咳嗽。
璃沫见她快要不行了，想起还有一事未明，遂起身朝她走去。
王青桉顿时眼睛明亮，“沫沫，沫沫我就知道”
“我可不是要答应你什么，”璃沫冷冷道，“我只是有件事要问你。”
王青桉已是在生与死之间晃荡的状态，气若游丝勉强留口气，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但她有事求人此刻也只能按下心急，只求璃沫快点说，她必定是知无不言的。
璃沫蹲下来，看着她的眼问，“陈鸣是不是你杀死的？”
王青桉微微一怔，“不，我没有杀他，我也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死了，掉下山去砸在你和墨迟面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青桉有事相求，璃沫料定她不能在这件事上骗她。更何况，她都要死了，即便承认杀了陈鸣，也没谁能把她怎么样。
王青桉道：“我虽讨厌你娘亲，却从来也没想过要你的命。因为你，因为你毕竟是他的孩子。”她的声音低下去一些，“你父亲真的很好，小时候别人欺负我不会术法，把我骗到假山用藤蔓拴住我的脚，把我倒挂下去，是你父亲路过救了我。”
“他还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浅显的保护术。真是傻子，我没有丹巢，就算术法再浅显也练不了啊。”王青桉白如纸张的脸漾出一个笑容，眸光也亮了许多。
璃沫道：“可你还是杀死了他的孩子。你吩咐陈鸣在杖责我时偷偷下狠手，你还让婢子们都不要管我，导致我死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王青桉已是弥留期，思维混乱，她愣怔地看着璃沫，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好站在她面前，却说自己死了。
她咬了咬唇，努力撑住口气，“那日我吩咐陈鸣杖责你偷偷下重手，其实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但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就算把你弄到祭坛，我也没想让你死，只想摘掉你的丹巢而已。”
“不是你？”璃沫又问了遍。
“不是我。”
璃沫眸光微沉，出了王青桉还有谁会那么恨李璃沫呢？碎裂的魄灯可不是几下杖责就能办到的，那是用灵力捏碎的。
她本以为找到杀死陈鸣的人，就能找到杀死李璃沫的人。但是王青桉的否认，让线索彻底断了。
“你长老总是你杀的吧？还有他妻子，还有梁元，还有我父亲被堕灵攻击。”
“不，”王青桉连忙矢口否认，“我虽被堕灵附体，三日徐驰一回血肉，但我杀的都是山野村民，可从没动你父亲门里的一个人。我那么在乎他，在乎他的鹿灵山，怎么可能会伤害他的门人呢？”
璃沫更惊讶了，这些人的死状都是胸腔塌陷没了心脏，不是堕灵又是谁呢？
“我知道是谁。”摊成泥状的堕灵突然张口。
璃沫朝它望去，却在看到它那张说不出感觉的脸时，忙把头扭了回去。
“是另一个堕灵。”它说。
“另一个堕灵？”璃沫惊讶的重复一遍。
“是呀，别人可能以为都是我一个做的，其实我很清楚，鹿灵山不止我一个堕灵。另一只可比我凶悍多了，你瞧它吃掉的心脏，大多都是金丹期往上的修真者，不然它怎么伤的了你父亲？”
璃沫垂下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正要问堕灵附身的是谁，目光瞥到王青桉那张惨白的脸。此时她仰着头，张着嘴拼命喘气，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璃沫连忙道：“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可以告诉我了。”
“帮我照顾好妹白”王青桉喘着气，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这一生都不快乐，但唯一的快乐是有了那个孩子。纵然她的到来是伴着她的屈辱，可她还是很喜欢自己生的孩子。
璃沫摇头，“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接下来我可多事呢，我没有时间去管”她蓦地闭停下来，王青桉断了气，已经听不见了。
璃沫看着她，复杂莫名。这个从她穿来就与她作对，本以为是杀害李璃沫的凶手就这么死了。她想过她许多结局，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璃沫缓慢站起，旁边的堕灵朝她招招手，“小姑娘你过来，你不是想知道另一只堕灵附体的是谁吗？你离我近些，我来告诉你。”
璃沫立刻倒退好几步，眸光里都是警惕和忌惮。堕灵最会蛊惑人心，尤其这只堕灵刚刚失去寄主正是虚弱之时，更需要马上找到新的寄主。
“拿这个去。”身后传来墨迟的声音，璃沫惊喜地回头，看到墨迟靠着山壁而坐，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也挂着战损，但那双黑眸里的光依旧充满坚韧，就像一株野草，不管雪雨风霜还是烈火骄阳，都会顽强野蛮地重新站立。
璃沫立刻朝他飞奔过去，她就知道令三界色变的人，没那么好死掉。
墨迟将手腕上的骨坠摘下，变出提灯，“试试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璃沫接过来歪头看看，生着锈的提灯，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杀器。
堕灵见她提着这个过来，几乎要吓抽过去，“有话好好说，何必发脾气呢？”
璃沫好奇道：“你怕它？”
她大浮动地晃动，提灯擦着堕灵的头划了过去，堕灵惊骇地仰头躲开。
谁不怕呢？这灯可照死去生灵，可斩八方之鬼。若不是那个少年修为低微，在小木屋里它早就被杀死了。
但即便如此，被这个修为更低的少女提着，重伤之下的它也难以抵挡骨灯的杀气。
璃沫见它真的怕提灯，立刻把灯怼它脸上，“另一只堕灵附在谁身上？”
堕灵一边躲着提灯一边道：“你先把这东西拿走我就告你。”
璃沫：“你告我我才拿走提灯。”
堕灵顿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它也是这么威胁墨迟的，割了丹巢才放璃沫。
真是现世现报！
骨灯闻到了阴邪的气味，它平时靠墨迟的血生存，就像吃素的狗突然碰到了肉腥，顿时兴奋起来，冒出剧烈的灰色火光。
火星迸溅，落在堕灵身上，就像落进了干草堆，“唰”的一下燃尽了一条胳膊。
堕灵发出凄惨的尖叫，在地上打着滚，“我没看到它，它太快了，我只闻到它的气味1知道是同类，是雄性堕灵，别的，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雄性堕灵？”
“对，雄的，就是公的男的意思。”堕灵扑灭了身上的业火，大喘着气，“我告诉你了，你不能再拿灯烧我了，人要讲信誉不然天道难容。”
璃沫好笑，“你还跟我讲天道”话未说完，手腕就被五根有力的指骨握住，头顶传来墨迟薄凉的声线，“就算她答应了你，我却没答应。”
少年又高又瘦肩膀宽直，站在璃沫身后就像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他抓着璃沫的手，黑眸深处是蔓延着肃杀和冷酷，将骨灯缓缓压下去。
若不是这只堕灵，他也不会寿元减少没了丹巢。他好不容才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就这么被轻易地碾碎了。
它，真该死。
骨灯似乎感受到了小主人的悲凉杀意，它愤怒地摇晃着，释放出自出生到现在最为猛烈的业火。
漫无边际的灰色火焰朝堕灵席卷而去，潭水剧烈地涌动起来，山呼海啸一般朝山顶冲去，伴随着深渊巨兽的厉啸将山体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堕灵连哀嚎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碾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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