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禾双

　　黑夜之中，空无一人的院落里，何老爷心头有些发慌。

　　禾双从黑暗处向他慢慢走来。

　　何老爷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你……你是谁？”

　　禾双停住，开口笑了，笑意穿过层层空气，进入何老爷耳中，“何老爷这就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禾双啊。”

　　“不……不可能，”何老爷手指颤抖着，看着禾双那张面容，他脑海里似乎有了些印象，“这不可能。”

　　这时不知从何处又跳出来了一个人，站在禾双的身边。

　　一模一样的衣服和发型，想起来那段往事，何老爷尖叫出来。

　　但声音还未传出这户院子，他就被后来出现的人给一剑割断了舌头。

　　月光照射下，趴在地上的何老爷看着背光站立的两个人缓缓蹲下身，他闻到了一股清新香气。

　　断舌的疼痛让他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好像长得一模一样。

　　风吹起两人长发，扫过何老爷的脸，钻入他的眼睛。两个人同时说道，“我们是禾双啊，何老爷忘了吗？”

　　何老爷忘了吗？他已经想起来了。十几年前何老爷仗着自己有钱勾引来了张六还未过门的夫人，张六满肚子怨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那时的张六财力比不过何老爷，他心中再气，也无可奈何。

　　一次偶然，张六遇见了长相和他未过门夫人有些相像的禾双，于是他想要将其收入府中，奈何禾双并无此意。

　　左右纠缠数月，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何老爷听说了此事，派人救了被逼跳河的禾双。

　　禾双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善人得救了，哪知却是跳入另一个虎坑。何老爷把她关在府中，欺凌了数日。

　　禾双临死前给何老爷说，“我还有个妹妹，此生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何老爷能帮我照顾她，否则我死不瞑目。”

　　何老爷当时说好，但他转头却找了归云阁去追杀禾双的这个妹妹。

　　这样一段往事，早就被何老爷抛在脑后，一个死了的丫头而已，他甚至连她叫什么都忘了。

　　此刻何老爷满嘴都是血，朝着远处的一棵大树伸出手，含糊不清道，“救……救我。”

　　话音未落，便觉得后颈一凉，鲜血喷涌而出，他眼睁睁看着树下有一个模糊人影，却还是断了气。

　　空荡荡的院子中无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那叫禾双的女子说道，“我没想他这么轻松地死。”

　　而后两个人离去。

　　树下，一少年看着被扔在院子里的何老爷的尸体，问身旁的人，“如此主上便让她们走了？”

　　另一人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淡绿色的光，“不然呢。”

　　他想起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原来那时她给他说的，是真的。

　　京城深夜的街道，依然有着一两家商铺，其中一家云吞店里，正坐着三个人。

　　这三人便是程蝶还有廖川和云楚。

　　程蝶给云楚夹了一个糯米团子，“师兄，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还是公费，你怎么不吃呢？”

　　云楚冷哼一声不说话，程蝶又问道，“师兄，你看你这云吞味道够不够？要不要来点胡椒？”

　　廖川淡淡扫了一眼二人，觉得甚是丢人。

　　云楚此刻很不满，程蝶在云音坊倒下去的时候，他以为她真的是出事了，慌里慌张跑到她身边时，手都是抖的。

　　想着这么久了难得有个小孩能跟自己合得来，竟还是没能留得住。

　　当时她满身是血躺在那里，他颤巍巍掀开她面纱时，却看见这丫头冲着他咧了咧嘴。若不是考虑到任务需要，云楚真想当场把她打一顿。

　　想到此处，云楚心里更加愤怒，“云吞味道够不够，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蝶一乐，心想有进展，云楚跟她说话了。赶忙把胡椒碟子给云楚递上去，“味道不够师兄就吃得不开心，师兄不开心，师妹就不开心。”

　　云楚冷笑，“呵，现在说的好听了，怎得你们计划的时候就不见你们考虑考虑我会不会不开心呢。”

　　云楚越想越觉得委屈，“若说是楼主派给你的任务需要保密也就罢了，你不给我说我也不怪你，但是！”云楚指指一旁端着碗吃云吞的廖川，“凭什么他能知道我就不能！”

　　拔高的声音吸引来了旁人和老板的视线，廖川极快地把一碗云吞吃完，起身坐到了旁的桌子上，和两个人划清界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程蝶默默擦汗。

　　“那当然是因为师兄是我们最重要的一环啦，”程蝶给云楚倒上一杯酒，“师兄你看，若没有你那一番表现，我们如何才能做到如此逼真呢？”

　　云楚不信，“那为什么不是廖大人去表现，我去搞宣传和协助。”

　　这……程蝶给云楚招了招手，示意云楚附耳过来。云楚虽说不愿，但到底还是听话照做了。

　　程蝶低声道，“你看廖大人那张脸，像是会因难过给我出气的人吗？”

　　云楚扭头，看着一脸凶恶不耐烦的廖川，扑哧乐了，还真是。

　　“师兄当时那般真切地替我吓了张六，如此帅气之举，廖大人怎么做得到呢？”

　　程蝶继续悄声糊弄云楚。

　　云楚觉得心情不错，趴在程蝶耳边说，“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此事整个树七楼都没人能做的比我好。”

　　程蝶连忙点头，“师兄清楚就好，我也是顾念着廖大人才不好给你说。”

　　云楚乐呵呵地往碗里撒了点胡椒粉，笑道，“师妹要不要来一点。”

　　程蝶把碗凑过去，“谢谢师兄。”

　　舒口气，偷瞄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廖川。

　　哪怕廖川知道了她和云楚的这番说辞，应该也是不会在意的吧。低头吃饭，反正廖川不论高不高兴都是那张脸，也没什么区别。

　　心情不错的云楚问程蝶，“那禾双便是真有此人了？”

　　程蝶点头，“这对姐妹也是可怜人。”

　　“若是何老爷请了归云阁去杀妹妹，怎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呢？”云楚觉得很是奇怪，归云阁的本事那可是只会比树七楼更强。一个小姑娘，归云阁应当还不至于说杀不掉。

　　程蝶把酒给云楚满上，“妹妹东奔西跑，躲了十几年，若非是遇上好心人救助，想来也是扛不过归云阁的追杀的。”

　　“那这好心人倒是很值得考究了，”云楚若有所思，“对了，楼主是怎么愿意去帮你铺局的，我可是从来都没能请到楼主来帮我弄假身份。”

　　程蝶缓缓开口，“我说鸢尾大人在归云阁也挺久了，若是不经常用一用，怕会生锈。再者来说，何老爷和归云阁既然有生意往来，那就说明这事和两个组织有关，他怎能不帮帮我呢。”

　　“你这么给楼主说的？”云楚有些吃惊，“楼主不撕了你的嘴？”

　　她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她给涸辙说的是杀了何老爷有助于斩断一条归云阁的财路，虽说归云阁盘根错节这么一枝生意不一定放眼里，但到底聊胜于无。

　　她一个刚入门不久的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望楼主一助。

　　如此直白的话说出口，涸辙也不扭捏，直接说道，“那你到了京城后去找鸢尾，正好廖川和云楚也要去京城，我会下令让廖川鸢尾协助你。”

　　程蝶吃下最后一个云吞，“其实我觉得你们有时候……”

　　“我们怎么？”云楚问道。

　　程蝶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觉得他们有时候对缁涸有些过于客气了。

　　她来树七楼虽说不过半年多，但这么几件事下来，她认为若是有什么话直接对缁涸说，他是很通情达理且大度容人的。

　　可有时，怕就怕两方都来弯弯绕。程蝶叹气，这话终究还是不适合她来说。

　　第二日，何老爷半夜惨死家中一事传遍了京城，旁人都说这定是张六那人搞出来的。

　　张六也是很冤，衙门里大喊自己昨日明明被关在牢里，怎可能还去杀人。

　　衙门老爷正襟危坐，摸着胡子说，“你是在牢里，但你可能找人杀他！”拍案，“说！是不是你！”

　　处理完了残杀，程蝶打算和两位前辈一起去光洞，毕竟对于她来说，这才是正事。出京城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骑马来送的禾双。

　　禾双给程蝶行礼，“多谢程姑娘救命之恩。”

　　程蝶摆手，“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他日再叙。”禾双点头，微笑，“那我在广陵城等程姑娘。”

　　出了城门后，云楚纳闷，“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何老爷死了怎得你还成了她救命恩人了，还广陵城见？她莫非以后归树七楼了？”

　　“这个任务，她是出价人。”廖川开口。

　　云楚悟了，“所以师妹搞得这一出，算是替她假死躲了归云阁了？”

　　还替她处理了张六。云楚感叹道，“也难怪楼主会愿意帮你，如此一来还给树七楼找了个得力之人。”

　　骑马前行的程蝶问廖川，“廖大人前几日去京郊，可见那光洞有怪异之处？”

　　廖川摇头，他去的时候万分小心，谨慎行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最后却并没有见到如广陵光洞那般的血湖以及诡异场景。

　　廖川自己都不知道是福是祸。

　　想起来上次那样的情况，廖川交代，“这次去了以后云楚你不要下去，我和程蝶下。”

　　“好。”云楚很听话地服从了安排，程蝶有些吃惊，笑道，“师兄竟然这么好说话。”

　　云楚皮笑肉不笑，“还不是怕误了你们事。”

　　他不是傻子，也知道昨日晚上吃饭的时候程蝶说的话肯定有安抚他的成分在。他自由散漫惯了，有时团体出任务确实太自我。

　　“放心，这次肯定不会是我出状况。”云楚认真道。

　　但事实证明，flag立了，就是为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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