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找了个时间去了城北公墓，那里安睡着我的母亲。

        我母亲离去的时候太匆忙，很多事都来不及交代，譬如如何应对婚姻，譬如如何选择自己的伴侣。我们还来不及交流这个话题，我猜想也许她并不认为她的婚姻能够给我多么有用的启发。母亲对于自己婚姻谈论不多，但她对爱、对婚姻确实清朗的，没有因为离场的婚姻而变得愤世嫉俗，反而在我们有限的关于感情的谈论里，她对爱的分寸和关系的认知都如此的平和。而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她反复地强调，毕竟曲崞作为父亲的角色并不没有失职之处，你应该敬重他。他们的散场是性格使然，纵然有对错，也是俩人之间的事情，并不妨碍我们父女的关系，她总是强调，离婚只是足履不合，鞋子和脚码不匹配，鞋子是好鞋，脚也是好脚。这是我母亲说过最接地气的比喻，除此以外她都是诗学和美学的化身。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婚姻的基础是合适？

        绪庭谈吐稳定，一言一行都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有魄力有担当，应该算得上合适。而我，并不奢求太多，我只希望伴侣能够给我最大的尊重，起码在我的生活上不做太多的干预。绪庭，和他的家人至今为止没有过多干涉我的工作，这样我就很满意。

        公墓里没什么人，不是休息日这里分外的安宁。母亲一生喜静，这一处是她最安心的住所。我清理了石板旁边的杂草，摆正了带来的鲜花。下午的斜阳被挡在墓碑后，正好容纳我一个人的身影。

        “妈妈，我要结婚了，祝福我吧。”

        我的母亲这一辈子并不留有遗憾，她独立、洒脱，明事理、知轻重。她与我父亲分开的时候正在上高中，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懂一些事，也知道那时候人来人往的亲朋好友来来往往，仿佛都如感同身受一般挽留着，试图劝慰当事人。她一直是坚定的人，这样的坚定基于她清晰的自我认知和通晓人意。她曾经问过我，“小妹，你怨妈妈吗？”

        我们老家的习惯，不管孩子在家排行多少，总是喊女儿小妹，妹妹。她记得她那时候的眼神，纵然决然地、坚定地做了决定，但是她的盔甲里有一处柔软从她的眼眶里闪烁而出，是我熟悉而又亲厚的温床。“妈妈，我不知道，我们要分开吗？爸爸要去哪里？我们去哪里？”

        我的母亲，那时候还很健朗，抱着泪水涟涟的我，慢慢地安抚着，等我逐渐平静下来，她娓娓道来，抚慰了慌张无措的我。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断地告诉我，我永远会是他们的孩子，是两个人最相爱的时候的产物。我多么庆幸那时候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他们曾经努力想要让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一样，我们的关系似乎还是那个恬静的小家，除了我母亲回到了单位分配的公寓，极少出现在城东曲苑，他们变成各自滑行的轨道，我就成为了唯一的联通。

        关系的平衡总在不断被打破，然后又再一次寻找合适的平衡点。曲崞很快有了新的家，我纵使不断地试图寻找稳定他们的关系的支点，也无法阻挡新的变化的发生。而我的母亲却很通透，她宽慰我，“小妹，每个人总是有自己的生活，他是你的父亲，但是依旧有选择自己生活轨迹的权利。”

        她教会我最多的是平衡。她总是我们得到的份额和失去的份额总会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点，我们得到的爱，付出的爱，都会相对在一个让双方舒服、无拘束的圈子里环绕着。

        我无从得知母亲对我的婚姻是否认同，我总以为她的看法很重要，但是她也许希望我能够相信自己的选择。天黑之前我就下山了，这里太过静谧，夜深了容易伤情，我收拾了心情就回到了城市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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