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四章 风华
太庙前。
几乎是所有修为到达一定程度的人,都齐齐看向临淄城的西南方。
但见五道华光拔空而起,纠缠着直撞遥远星穹。
在这青天白日里,西南角的天穹中,忽然亮起一颗星辰。它在这个瞬间是如此璀璨,几与烈日争辉!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星辰,那是某位破境的修士,在遥远星穹立起的星楼,在现世第一次展露光辉!
这颗“星辰”一闪即逝。
天穹仍然只有骄阳独照。
五道华光横空的那一幕,也仿佛只是幻影。
但谁能忘记这一幕呢?
自古以来,破内府踏外楼的修士不知凡几,能有如此异象的,又有几人?
整个临淄城都沸腾了。
太庙前等待的人们,更是激动不已。
“这是五府同耀啊!绝世之姿!”
“果然是天府!”
“重玄风华真是天府!”
“竟以天府成就外楼!”
那些文武百官、勋贵大臣,高高在上的人物,也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好!”勋贵聚集的区域里,骤然响起一声大喝,重玄明光猛地往前一站,用力握拳于身前:“虎父无犬子!我儿争气!”
他是个惯于交际的,今日这种场合不可能不出来“交朋友”。所以哪怕对武较没什么兴趣,也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门来了。
不远处的重玄胜没有被那五府同耀的璀璨一幕吓到,因为早有预期……倒是差点被伯父大人的这一嗓子给镇住了。忍不住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站在他旁边的十四,一声不吭地挪近了一点,仿佛在说——“不用怕。”
重玄家家势再隆,今日这场合上,也有不少不输半分的。况且重玄明光又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从小浪荡到老。没谁真个把他当回事。
但此时如此失议,竟然也没有人站出来斥责他。
实在是……
他的儿子太强了。
便是大齐国相江汝默,不动声色地看了重玄明光一眼,也不由得心里暗暗感叹。
都说重玄老侯爷的长子徒有其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江汝默却觉得,这重玄明光才真是天生命好,一等一的福气。其人生在顶级名门重玄家,长得一副好皮囊,自小锦衣玉食,过得是潇洒风流。小时候自然有重玄家遮风挡雨,稍大了些,到了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他的弟弟重玄明图就横空出世。
没有什么兄弟相争的难看事情,因为根本没有争的可能。
重玄明光继续潇洒。
等到重玄明图失势,重玄明光总该面对一点生活的压力了,他堂弟重玄褚良又一战成就凶屠之名……
及至现在,重玄家一门两侯,他儿子重玄遵又真真贯彻天骄之名,五府同耀,立起星楼如星辰。压得同辈尽皆失色。
细细数来,这重玄明光的一生,六十多年来,可曾吃过半点苦头?从小玩到老!前事不忧,后事也无忧!
这可比国相舒服多了!
相对于看台上的议论纷纷,各有所思。广场上的鲍伯昭、谢宝树就没有办法单纯的感慨了,齐齐变了脸色,便是那出身军中的女将朝宇,也一时动容。
无他,齐帝召出重玄遵,本来是冲着黄河之会的内府境天下第一去的。
但重玄遵现在竟然完成了破境,那么他要争的名额,就转在了外楼境中。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这位夺尽同辈风华的绝世天骄,已经成为他们的竞争者!
本是坐山观虎斗,如今,与虎同行!
……
……
稷下学宫中。
方才还在读书的公子哥,说了一声,“是我之辱”……
于是放下书卷。
于是五府同耀,瞬间立起星楼,轰动临淄。
这极尽璀璨的一幕,他却并无半分沉湎,双手虚握,天边星辰随之黯去。
也不管呆立当场的老教习心中作何感想,只站起身来,拿了自己的书:“先生,我这便去了。”
大步走出凉亭,白衣飘飘,踏空而去。
此子之风华……
一直到这位白衣公子的身形消失在空中,这位稷下学宫资深的老教习,才蓦地回过神来。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竟然踩入了水中!
稷下学宫之外,传旨官等了又等,终于等到那古老的石牌楼后,拿了一卷书的重玄遵翩然而来。
传旨官赶紧清了一下嗓子,提起中气,正要宣旨——
一只竖起来的手掌,拦住了他。
“请恕重玄遵不能接旨。”那白衣如雪的贵公子微微一笑,这一笑,令他掠夺视线的光芒,变得柔和许多:“因为我,已经完成前约,出了稷下学宫。”
传旨官愣了愣,才想起来,去年的时候的确是有这样一道旨意,令重玄遵在稷下学宫进修一年,破境方出。
今日之新旨,是特诏重玄遵提前出关。
但重玄遵已经提前完成破境,自己出关了……
这旨如何宣?
传旨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重玄遵却已大步离去:“不过这黄河之会……我当如陛下之愿!”
……
……
太庙前。
丹陛之上。
大齐皇帝正坐不语。
右前方坐着的姜无弃,看向临淄城西北角的天穹,眼神中有些跃跃欲试,但终究是压下了,嘴角含笑。
何皇后欢喜道:“恭喜陛下了,我大齐天骄辈出,皆是您德治之功。”
大齐皇帝抬了抬手,笑呵呵道:“古来天骄,自有造化。若说德治……天下能得其乐,百姓能得其安,朕心足慰。这当中也有皇后的功劳。”
皇后谦道:“安抚后宫,分内之事罢了。比不得陛下殚心竭虑。”
姜无华、姜无忧、姜无邪,不管心思如何,都面带笑容。
当然,这里面姜无忧笑得最开心。
因为重玄遵晋入外楼了,姜望前面就再无阻力。
大齐皇帝瞧了瞧阳光灿烂的她:“无忧,父皇方才忘了问,你说你在看大齐天骄,倒不知谁能入你眼中?”
姜无忧也不扭捏,直接说道:“计昭南自是天骄。余者,儿臣以为,姜青羊独领风骚!”
言下之意,鲍伯昭、谢宝树、朝宇、崔杼、雷占乾,这些人全部不如姜望。
而计昭南,既是军神弟子,又比姜望大了近一轮。姜无忧将两者相提并论,其实也是更看好姜望的。
在场这些人,自然都知道天涯台之事,也知道姜无忧投了重注在姜望身上。听起来她为姜望造声势,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哦?”大齐皇帝似乎来了兴趣,又问道:“倘若重玄遵未曾破境,你认为这姜青羊,还能独领风骚么?”
若是内府第一都拿不上,须得旁人让,那自然算不得独领风骚。
姜无忧飒爽一笑:“儿臣以为,便是重玄风华当面,姜青羊也不会失色半分!”
“咳,咳。”姜无弃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对姜望,一向是持欣赏态度,就像看待国内任何一个优秀人才一样。但他并不认为,姜望能够是重玄遵的对手。他亲眼见过姜望与表兄雷占乾之战,很清楚当时双方以硬实力论,其实是雷占乾更占优势的。虽则现在姜望海外扬名,但他也并不认为如今的雷占乾没有胜算。而雷占乾……断无挑战重玄遵的可能。
太子姜无华笑呵呵地听着父皇与妹妹说话,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温情。
而姜无邪笑着饮了一杯酒,笑容里,有一抹咽不下的苦涩。
说起来大齐诸位皇子皇女里,是他最先对姜望示好,并且一出七星秘境,就许了一个宗亲之名位。不可谓没有诚意。
姜青羊出海之前……也是先找的他。
他不是不相信姜望的潜力,恰恰相反,他非常相信。浮陆生死棋局里,姜望飞身而来,挟亿万星光于一剑,一剑斩退雷占乾……那个瞬间已经让他惊叹非常。
他只是待价而沽,想要凭借自己不可替代的资源,拿到更好的条件。
没想到三姐姜无忧果断干脆得多,只见了姜望一面,竟然就毫不犹豫地投下重注——他从来不知道,华英宫主有这样重的赌性。
在他们这个层次,能够动用的资源当然很多,但手底下张嘴要吃的人更多,势力经营的需求更多,再多资源,也根本不够分。投注谁,与谁合作,都要万分慎重。
因为在齐国这个大棋局上,他们几位有资格争龙的皇族,一路胶着到如今,很难说谁能够一锤定音,都是在守住本阵的同时,累积寸角寸地的优势。
姜望去华英宫之前,他还并不着急,想来对方权衡之后,就知道他开的条件有多么优厚。但没想到……
等到姜望在天涯台一举成名,姜无忧作为决斗公证者挥动方天鬼神戟。
在临淄等消息的他,忽然发现——
姜望自己,才是不可替代的资源,他养心宫不是。
至少华英宫、长生宫、长乐宫,都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他满齐国找,也再找不出一个比姜望这样更适合投注的天骄了。
像重玄遵,当然是绝世天骄。但人家同时也是名门嫡子,他能投注么?人家会接受他的投注么?
就算是姜望这般在齐国没有什么根基的天骄,若非是遇到了钓海楼之事,他又会归附于哪个皇子皇女么?
他只需要忠于齐国,忠于齐帝,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即可。何须冒什么争龙的风险!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太多了。任何一个有潜力的人,都有数不清的手,推着车载斗量的道元石,等待着投注的机会。
君不见,政事堂拟定的黄河之会名单一出来,名单上谁家没有被踏破门槛?
姜无邪饮酒,不言。
且不说诸子女心情如何,对于姜无忧的回答,大齐皇帝显然也有些疑惑。
他带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宽容,笑问道:“以三府战天府,这恐怕难以做到吧?”
何皇后在一旁也笑道:“本宫虽然相信无忧的眼光,但以此事而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不可能。”
姜无忧坐得端正,极见英气:“区区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改变真君的意志,在钓海楼的海祭大典上救下死囚?区区一个内府境的修士,怎么可能在九日之内斩杀统帅级海族过百?一个小地方出身的孤勇少年,怎么可能在与天下大宗之天骄的生死战中胜出,让当世真人守在一旁都无法救命还魂?”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
姜无忧以手撑案,环视左右:“而所谓英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的人。”
众皆沉默。
是啊。倘若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被此刻广场上那个按剑而立的少年做到了。三府挑战天府,又是真的完全不可能吗?
“皇姐。”姜无弃轻声道:“我相信就算是姜青羊本人,也不会总期待奇迹。”
“所以啊,无弃你根本不了解姜青羊。因而你才会觉得,雷占乾还能是他的对手。”姜无忧笑了:“姜青羊从不期待奇迹,只是创造事实。他只是把他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实现。当他说他要去黄河之会,我就相信,他能够做到。”
事实上在那个破烂演武场第一次观战姜望对决雷占乾的时候,她那时也觉得,雷占乾与姜望大有一战之力,只是输在准备不足。
但是在亲眼见证了姜望的近海之行后,两者在她心中已经不存在比较的可能。
雷占乾所谓独占乾坤的傲气,只是家世与天赋叠加的傲慢。而姜青羊不卑不亢坚定前行的步伐,才是真正源自内心永不屈服的骄傲。
见姜无忧如此认真,姜无弃顿了一下,才道:“能得皇姐如此看重,看来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会拭目以待。”
大齐的皇后远远看了一眼姜望,将那个年轻人看在眼睛里。忽然对皇帝笑道:“咱们无忧可很少这么欣赏一个人呢。本宫看那姜青羊,也的确是国之干才,秀出群伦。皇帝,你不是一直牵挂无忧的婚事么?便招此人为驸马,如何?以本宫看,唯有如此英雄男儿,方不会辱没了咱们无忧。”
此话一出,大齐皇帝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但姜无忧立即站了起来,对着何皇礼道:“母后对儿臣的关心,儿臣十分感念。只是母后并不了解儿臣。相夫教子,非儿臣所愿。怡花弄草,也非英雄本色。姜望自是英雄之姿,但儿臣亦有英雄之志。此非俗事可为!”
何皇后这是温柔一刀,笑杀强敌。看似句句为了姜无忧好。换做任何一个公主,姜望这等名声极好的天骄都算得上良配。
但姜无忧是何许人也?
她是华英宫主,是有资格竞争储位的人。恰恰是她的夫婿,最不能耀眼夺目。
不然她若有即位的一天,这大齐天下,是谁做主?
此姜是彼姜么?
在有这么多选择的情况下,大齐皇室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所以她关心姜无忧的婚事,为姜无忧寻此“良配”,恰恰是要轻飘飘将姜无忧推出竞争储位的行列。
所以姜无忧才愤而起身,立即反驳。
她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激烈了,不仅驳斥了驸马之论,还顺带手把太子刺了一刀。
在场这么多人,也就太子姜无华经常喜欢侍弄花草。
此非英雄本色,何能担待大齐江山?
皇后对她出手,她打蛇打七寸,转头就找上了姜无华。
姜无弃和姜无邪,一个看着鞋面,一个看着酒盏,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方才还温情脉脉彷如家宴的丹陛之上,这场突来的交锋。
坐山观虎斗,绝不凑热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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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真正的英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的人”这句话出自我在知乎写的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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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北伐很难,是什么支撑着诸葛亮和姜维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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