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空房子
被认为将来会比李谦更帅、比周嫫更会唱歌的李射声同学，在第二天上午，就很是杀伐果断地尿了白玉京一身。
李谦有点尴尬，但又觉得有点好笑，白玉京倒是浑不在意，继续逗他，逗得他咧着嘴笑，口水哗哗的淌，等助理从她家里拿了替换衣服来，她到洗手间简单冲了一下，换上衣服，便又同李谦坐下聊天。
这个小家伙，很受宠。
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曹霑做干爹，到现在出生不过半个来月，又多了两个干爹，肖爱国和黄玉清，还有一个干妈，白玉京。
明晓敬来看他跟周嫫的时候，欲言又止，后来偷偷告诉李谦，她也喜欢这孩子，但是，这孩子是第一个，已经有那么多人宠了，她还是等着王靖露生了，再认干妈吧——这是她的智慧，但无损于她对小家伙的喜爱。
当时是上午，阳光晴好。
外面有些微风，所以李谦跟白玉京就躲在室内的阳台上喝茶闲聊。
白玉京又一次的忍不住嘟囔，“九楼那片大天台，赶紧收拾出来吧！赶上这样的天，在那里坐着喝杯茶、喝杯咖啡，才叫享受！”
李谦笑着答应。
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情，但最近两年，公司实在是太忙了，从唱片部门到影视部门，再到特效部门，都忙得一塌糊涂。
这件事情，虽然久已在计划之中，却一直就这么拖延下来了，不是不想弄，不是没钱弄，只是没人能抽出时间来跟进这件事。
白玉京气色很好，当年倾国倾城的大花瓶，十年后看上去仍是一点儿都不显老，只是比十年前看上去会显得气质越发沉静洗练了一些，有一种说不出的微熟的味道——那十年的沉默与隐居，让她拥有着当今国内娱乐圈同年龄段的人极少有人拥有的沉静和沉稳的内心。
今天是李谦休息、陪孩子的时间，白玉京过来看看孩子，当然也就乐得能跟李谦面对面地坐一坐，喝杯茶，聊聊。
反正阳光正好，反正春意正浓。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甚是惬意而舒适。
白玉京去年一共接了三部戏，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时间算是既松又紧——三部戏加一起，大概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拍摄周期。
所以，事实上来说，她去年的日子，算得“滋润”二字。
一般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演员，尤其是三十五岁之后的女演员，是很难像她现在这样滋润的——无论中外，皆是如此。
三十来岁了，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凭着天生的靓丽容颜，和精心的保养、维护，她们还一点都不老，哪怕不是像白玉京这样的天生丽质，也完全谈不上一个“老”字，她们在镜头前出演二十岁出头的少女，也仍然有着相当强的说服力。但是，她们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
再继续演少女，还能演几年？
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演员来说，转型，已经是不得不去考虑的一件事。
从以前的女主角，靓丽的青春女性，开始逐渐转向去饰演一些年龄分别不是太强的角色，再然后，逐渐的开始去饰演一些大龄女青年，更甚者，要开始饰演妈妈，或者……家庭主妇。
尤其是对于小花旦、小花瓶们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纠结的、而又痛苦的过程——一旦转型失败，或者根本无法转型，她们甚至不得不就此退出演艺圈。
因为她们已经失去了自身的定位。
但老白就完全没有这种烦恼。
她去年拍了一部警匪题材的电视剧，在剧中饰演一位刑警队长，英姿飒爽，又圈了一票粉丝，剧中人物的年龄么，跟她自身相当，但摇身一变，她在一部成本不高的爱情片里，却饰演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青春靓丽。
两种角色，大青衣和小花旦，如意穿梭，毫无违和。
甚至到了年底，她又出演了绝对的反派，《还珠公主》里的皇后娘娘。
可以说，现在的她，简直是亦正亦邪，能妩媚也能端庄，能演得了上流贵妇，也扮得了邻家的清纯小妹。
就当今国内演艺圈的女演员来说，戏路能宽广到她这个程度的，屈指可数。
哦，对，明晓敬应该也算一个。
当然，虽然她俩都跟李谦交情很好，但据李谦观察，她们两个之间，却是相互几乎没有什么交往的——据说，当年大家都是刚出道的时候，明晓敬是一度非常瞧不起到处跑着做花瓶的白玉京的，而反过来，当年心高气傲的白玉京也很瞧不上一年都未必接的了一部戏的明晓敬。
以此，两人虽未交恶，但彼此无甚好感。
虽然在说起来的时候，对于当年白玉京勇敢揭露那些丑恶行径的事情，明晓敬简直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但没办法，她俩就是没有丝毫交情。
就好比，程素瓶和周嫫之间一样。
互相知道，某种程度上也互相欣赏，但就是不愿意跟她深交。
阳光隔着玻璃窗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两人闲聊几句，白玉京就忍不住问：“你这部新戏，就这么撒手了？”
李谦也歪在藤椅上，懒洋洋地作答，“嗯，剧本早就弄好了，连服饰的要求都已经弄好，就等着他们把东西给我做出来呗。老赵去看场地、取景了，演员也已经大致圈定了范畴，回头试个镜，再敲定几个配角，就可以了。这部戏，难在武指，可惜，周正举跟郭玉龙是一体的，郭玉龙要演《生死门》，那周正举我是不可能请到了。回头还要联系几位，挨个儿试试。”
白玉京“嗯”了一声，没说话。
李谦扭头看看她，笑道：“老白，上不了《生死门》也没什么，回头我再给你开部戏，一准儿比他那个好！”
白玉京不屑地鼻孔出气，“嘁！说的跟玩儿似的，你的话，本姑娘信不过！回头记得给我立字据！”
李谦哈哈一笑。
但很快，白玉京又道：“其实道理很简单，那毕竟是人家华飞影视的戏，胡斐那个人，啧啧！……女一请了小何，算是帮他们分担票房压力。小何现在红嘛，钱再多，他也得舍得！但是到了女二，人家老胡总不能俩大女戏都给你一家吧？再说了，人家也有自己的演员要捧啊！”
李谦“嗯”了一声，没说话。
胡斐忍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秦渭要拍商业片，愿意帮他捞钱的时候，这一出手，是又快又狠。
这边宣布剧组开始筹备，那边就立刻把目前国内号召力堪称顶级的男女主角搞定了，郭玉龙加何颖玉，一下子，势头冲天。
而且，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是比较适合对外宣传的部分。
内里还有更多在李谦看来或许更重要，但肯定不是影迷们所关注的人物，比如秦渭的老搭档，国内屈指可数的美指卫夫之，联袂李谦非常欣赏的美指方柏锦，都已经正式加盟《生死门》，再比如李谦此前心心念念的想要请来的国内最好的武指周正举，也跟着郭玉龙一起，正式加盟了。
当然，除此之外，秦渭此前的摄制组那些御用班底，是根本就不用提的。
国内顶级的摄影师顾师道，国内顶级的灯光组、道具组，等等。
秦渭的威望和能力就在那里摆着，胡斐这笔钱一砸下去，真的是惊得整个演艺圈都是瞪大了眼睛瞧着。
据说现在，就连能在这部《生死门》里只是露一两个脸的小角色，都有很多的经纪人、经纪公司和演员，在来回奔走。
什么叫大片？
刘承章拿下了两亿七千万的票房之后，宣布要投资七千万拍《剑仙》，同样被誉为大师的杜维运宣布新片将投资六千万，都远远达不到当下秦渭所能达到的这种声势——当今国内，他还真是独一份！
似乎只有秦渭出手了，才叫大片！
许久没人开口。
眼看茶水都凉了，李谦问她：“什么时候走？”
白玉京道：“四月八号。预计到五月末能完事儿！”
李谦点了点头，道：“好！”
白玉京马上要去拍的这部戏，叫《伤痕》，投资不大，只有六百万的预算，导演也不出名，叫袁大成，四十多岁了，这部戏却只是他的处.女作，但是剧本李谦看过了，觉得很不错，尤其是那种哀婉的韵味，和年代感，至少是在剧本的阶段，他做的特别好——有编剧功底的导演往往更善于拍出好故事来。
而且这个编剧的功底，需要很长时间的打磨，很难补。
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就是，起步水准各有擅长也各有短板的张国师和李安，前者摄影师出身，镜头极为讲究，拍出来的电影美感十足，后者编剧出身，从父亲三部曲开始，就以善于拍故事、讲故事，善于把握细腻的人物感情而著称。
二十年后，张国师的镜头依旧讲究，或大气雄阔，或精细华美，各得其妙，但剧本依然很烂，离开了改编，他几乎不会讲故事，而李安，却在一部又一部的拍摄过程中，逐渐补足了镜头美感的不足，渐渐臻至大成！
好吧，扯远了……
而且，这位七十年代毕业于应天艺术学院电影专业的袁大成导演，不止拥有一个好剧本，他还请了两个在李谦看来很棒、同时又很合适的演员。
女主角当然不用说了，是白玉京，而男主角，则是前些天还一起吃过饭的程一凡——那是一个内心戏很细腻的忧郁型小生，很棒。
虽然李谦觉得，如果把这个角色给自家公司的朱强，朱强也肯定妥妥拿下，但是……跟《生死门》一样，这也是华飞影视的投资，人家不可能把男女主角都给你明湖文化，更何况，许仙和白娘子共同出镜？
拜托，我们要拍的可不是《续新白娘子传奇》！
…………
看看时间，李谦问：“中午你留下来吃饭吗？”
白玉京诧异，“怎么着，你还要赶我走啊？你妈跟嫫嫫刚才都说了让我留下吃饭了，你什么意思啊你？”
李谦笑，摆手，“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中午我不陪你喝酒啊，要喝你自己喝，嫫嫫也不能喝！”
“嘿！姓李的！……我跟叔儿喝行不行？说的好像我无酒不欢似的！哎，你中午不能喝酒，下午你想干嘛去？”
李谦笑，“不告诉你！别问了！就是给朋友帮个小忙！”
白玉京盯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到最后蹦出来四个字，“鬼鬼祟祟！”
…………
东西都已经被整理到规整的纸箱里。
大多是书、唱片、相册、日记本，等等。衣服也有两个大行李箱。
李谦停好车上楼，敲开门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堆了一地。
王妈妈陶慧君打开门，忍不住埋怨，“她搬个家，你干嘛还亲自跑来，安排个司机啊保安什么的，帮着搬一搬就好了嘛！”
李谦笑：“我今天闲着，雪姐的东西都精贵，我就说还是我来帮个忙吧，再说了，雪姐肯定也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她住的地方。”
陶慧君似真似假地叹气，“你们呀！”
好多纸箱，足有二三十个，还有四五个超大号的行李箱，也都塞得鼓鼓囊囊。
李谦的体力还算不错，纸箱子一次两三个，超大号行李箱也是往肩头一甩，就直接蹬蹬蹬下楼了。
最近两年，陶慧君的地产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她自己的、女儿王靖雪的，已经明湖文化那边好多个歌手和演员的，都归她统一经管，她是也买也卖，主要是出租，收入可观，增值又快，渐渐的，倒是越发涵养出了气度来。
但是，王靖雪嫌她们老两口加一个小弟弟一起住，太吵了。
于是，去年她就委托装修公司，把自己新买的一处双层公寓给装修了出来，晾了大半年之后，最近决定搬过去。
李谦听说了，问清了日期，就自告奋勇，说我帮你搬家。
足足大半个钟头，王靖雪搬了也就几个箱子，剩下都是李谦跑上跑下的，全给弄下来了，又大又傻又楞的奔驰G，放到了座椅还塞得满满登登。
当然，王靖雪自己开的一辆沃尔沃，也给塞满了。
李谦热了一身汗，但也没空歇着，随后就开车跟在王靖雪的车后头，把东西给她送过去。
到了地方，又是搬。
李谦年轻，身体的底子又好，力气大还速度快，干活儿异常麻利，一开始王靖雪还跟着搬，到后来就干脆只负责帮他挡着电梯门了。
然后，便只是看着他一副汗流浃背的样子，来回的奔跑、扛东西。
终于，东西都搬完了。
以李谦的体力，也是累的弯了腰、手撑着膝盖大喘气。
这个时候，王靖雪递过来一把毛巾，说：“刚拿温水洗的，你擦擦。”
李谦喘着气，接过来，简单擦了擦汗，终于可以停下来打量一下她的新房子，却忍不住有些惊讶，道：“你这找的是同一个设计师吧？怎么跟小露装修出来的那边那么像？”
王靖雪笑，不说话。
她很少笑，所以笑起来格外的惊艳。
不过，如李谦所说，这边的装修风格，跟王靖露负责装修的那套大别墅的风格，真的是一样一样的，如果闭着眼睛进来，甚至会让李谦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当然，跟那边的繁华富丽相比，这边显得简单了许多，也素雅了许多。
房间里甚至有些空空荡荡。
问她，她就说：“我不喜欢太多家具，也不太会打理。我还是比较喜欢屋子里空一点。”
李谦刚想笑着点点头，说一声“那就随你了”之类的，但很快，也不知怎么，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那些摄影理论，刷的一下子就钻到了脑子里。
哲学家说，内心饱满的人，才会喜欢空旷与辽阔。
寂寞的人，是别人不想和他做朋友，而孤独的人，是他不需要朋友。
摄影家说，空房子里的那个人，往往是孤独的。
…………
李谦抿着嘴唇，楼上楼下走了一圈。
干净，素雅，简单之极的一套房子。
王靖雪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李谦从楼上下来时，甚至隐约听到她在哼唱着什么。当然，等她听到脚步声，那哼唱的声音顿时就没了。
然后，李谦坐到一个简单的布艺沙发上，看着王靖雪弯着腰在那里分别拆开纸箱，问她，“要帮忙吗？”
王靖雪回头，微笑，摇头，“不用！我自己就行。”
于是，李谦沉默。
但终于，他还是站起身来走过去。
那一个个拆开了口的纸箱里，尽是些书和唱片，尤其是唱片。
李谦蹲下去，就在她身边。
王靖雪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然后，她低着头，似乎突然有些紧张。
“我……”李谦似乎想说什么，但王靖雪只等他说了一个“我”字，边急急地道：“晚上我约了小冰和若璇一起吃饭，你，要来吗？”
“呃……”想了想，李谦摇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
两人目光对视。
旋即，王靖雪低下头去，继续拆纸箱，声音绷得紧紧的，只是说着，“这都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唱片，好多黑胶，现在都买不到了！”
李谦笑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王靖雪停下，点了点头。
李谦起身往外走。
听到脚步，她站起身来，追上去，送到门口。
“前天跟小露聊QQ，她说她下周二回来？”
李谦点点头，“嗯。那边最近在做一个项目，很重要，她现在是执行董事了嘛！一直都在跟进。她对经营，倒是挺感兴趣的。”
王靖雪点点头，道：“等她回来了，我请你们俩过来吃饭。”
李谦点点头，笑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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