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荣幸的眼睛很漂亮，用别人的话来说，是一双标准的含情目。最近几年，这双眼睛不含情了，看人的时候清冷得很，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他用这双眼睛，看着江飞。
可江飞并没有因此心虚，他坐下来，继续说：“我追求一个女孩子，她喜欢藏区，我就跟着去了，在藏区待久了，她又想要释放心灵，我也跟着做了。”
“我对你当舔狗的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荣幸实在听得暴躁。
然而这些经历，在江飞看来却弥足珍贵，他一挥手，笑着说：“我不指望你懂我，没有人会懂我们这类人。”
“那现在呢？”荣幸问，“你是向我传教来的吗？”
“不是。”江飞说，“后来我不爱她了，她也不爱我了，我们分道扬镳，她去内蒙，我去了c市。但我在c市哪里都碰壁，只有一个理发店的小姑娘对我很好。”
短短三年，他的感情经历如此跳跃。荣幸揉揉眉心，强忍着不发火。
“那个小姑娘说，她喜欢我，但不能和我在一起。因为她要在大城市里扎根，就只能两手抓住面包。所以她和我分手没多久，就嫁给了当地的拆迁户。”他说完，冷笑了一声，“后来我就悟了。”
荣幸长吐一口气，心里评价着，当真是糜烂的前半生。
江飞一如既往地喜欢总结分析：“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我之所以颠沛流离，感情得不到宣泄，因为什么，我没钱啊！我要在c市投资，我就得有本钱，我只能想到你了！”
荣幸冷眼看他，想不出为何当初可爱的大好青年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他想了想，问：“你要多少钱？”
\"三百，哦不，五百万。\"
荣幸心里有了预设，还是被他说的数值惊住了，“我没有那么多钱，刚拍完电影，内裤都差点卖了。”话说得有些夸张，他希望江飞能懂这是拒绝的言辞。
江飞听不懂，“你别开玩笑了，你会没钱？你是你们家独生子，你们家财产都是你的。不要和我说你年过三十了，还揣着小年轻的自尊心……”
荣幸没听他说完，抄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往他身上丢去。丢完了才看见那是纸巾盒，他懊恼了一下，怎么不丢个烟灰缸过去？
江飞还是吓得瑟缩了，“还这么认真呢？”
荣幸沉默许久，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和阿春好好把婚离了，等过阵子我工作结束了，你再来找我。”
“离婚啊。”江飞嘴边终于出现了苦笑。
荣幸留下了房卡和几张钞票就走了。开车之前，他拿起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突然很想给颜莉打电话，想问问她这种时候会做什么？
她一定会把江飞臭骂一顿，然后站在阿春身边，一起处理接下去的事情。
阿春吗？荣幸翻开了阿春的号码，用简短的语言把江飞回来的事情告诉她。
如同预料的那样，阿春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问：“他回来不会想抢抚养权把？”
“他现在一穷二白，就算上了法院也不会占理。”荣幸说完，心里又有些悲哀，当初他看着江飞追求阿春，看着他们幸福地走进婚姻的殿堂生儿育女，没想到时过境迁，他们感情不在了，只剩下冰冷的对峙。
阿春秉着一口气，“那就让他回来离婚吧。”
“你没事吧，阿春？”
阿春笑笑，“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就担心孩子。我希望他至少能表现得像个父亲，不管以后如何，他都是孩子的爸爸。”
“嗯。”荣幸应声，心里想江飞才是无福之人。
阿春大概不想让江飞成为唯一的话题，马上又说：“我今天收到莉莉从美国寄来的包裹，什么夏威夷特产，都是洋文我也看不懂。但我看了一下，也有你的份，你什么时候过来取？”
“是吗？”荣幸的笑从嘴角溢出来，“那就明天下午。”
“行。”
荣幸心情大好，颜莉在地球的另一头都还想着他，看来她的气应该消了。
想着想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气消了又如何呢，她不还是积累了满满的对他的失望。她回来之后，还是无法随心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明她要的不多，他能给的却很有限。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她最喜欢的东西他都不能满足。
荣幸捂住了发闷的胸口。
一周之后，荣幸和江飞又见面了，这次是一个日式餐馆的小包厢，两人坐在偪仄的桌前，平心静气地吃着日式和果子。
江飞把茶水当酒喝，说：“没想到我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当初我走的时候，他们俩还都只是小团子，小小的，每天我回家，喜欢抱着我的腿叫爸爸。看到他们，我当时就不想离婚了，人真是奇怪得很……”
或许回了一趟家，让他重新又回到了人间，沾染了烟火气之后，至少他自认为自己整个人又升华了。
荣幸心里想着事，对江飞已经没那么多情绪了。
“阿春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江飞摇摇头，又喝下一杯茶，长长地叹气。
“没想到卓思远走得那么突然，珊珊也不留在知闲了。才三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知道，最近这几天你一直都在观察我，看我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看我回来时为了什么，你担心我做什么其他混账事。荣幸，你太小看我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黄赌毒这些东西，打死我都不会沾。”
荣幸终于看了他一眼，的确，他故意拖时间，就是想看看江飞是不是成为了瘾君子，不然怎么会那么不要脸狮子大开口。
“这几天我一个人待在酒店里，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事情。结论还是没变，我之所以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我没钱。”
“我要是有钱，当初我就不会为了生活去拍电视剧，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舞台上，做幕后也好，当话剧演员的时候人心是安的。当然，我也回不去了，就是这么感慨着。”
“我也想了你的事情，荣幸，你们这几个人，就是太清高了。你当不当陈译京的儿子，你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当时要是想开点，也不至于被苏云清占了便宜。”
荣幸瞪着他。
“你这么看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当初怎么说来着，你和颜莉当时要是没成，以后也不会成。你要是有钱，你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颜莉母亲的病说不定就好了，她爸也不会走，她后来也不至于和卓思远谈恋爱，又遭遇一次切肤之痛。这都是有根源的，根源就在于你太懦弱了，你没办法接受身上有污浊的自己，所以无能地看着喜欢的人受苦。”
荣幸低下了头。
“别以为你现在过得比我光鲜，人都是贱的，你的心比我荒凉多了。”
……
从饭馆回到家，荣幸直接躺在了床上，心情是混沌的。
大半夜的，他从床上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连外套都没有脱。他起身到浴室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蓦地察觉了一件事，他三十岁了。
小时候上学总是迟到，每次升国旗的时候，他常常因为迟到没有进班级方阵而闹心一整天。那时候被点名批评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后来，遇到的事情愈发多了，才知道人一路成长，能发愁的何止那一件小事。但谁都无法回到过去，和自己建议什么。
其实人遇到事情，大部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要么不做。就像小时候害怕迟到，要么选择早起，要么干脆不要在意。自己的心过得去，什么都好说。
他回到床边，拿出了手机，释放了躺在黑名单里许久的号码，拨通。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电话里的陈译京带着怒气问，随即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嘟囔声。
荣幸止不住厌恶情绪，却比以前更为克制，他沉着声音说：“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最好，连你的公司都给我。”
陈译京沉默了几秒，大概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比刚才清醒不少：“皇帝老子都要防着太子呢，你一开口就要篡位？”
听着声音，却是愉悦的心情。
“不是篡位。”荣幸走到窗户边，看着楼下稀疏的城市灯光，看着倒映在窗户上自己那张麻木的脸，“我要开自己的公司。”
“那你找你妈要不是更好？”
“我妈不一样，她没有圈子的资源。”
“呵呵。”陈译京冷笑数声，“你可真是我的儿子！”他叹息一声，又说，“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
颜莉选择在劳动节之后回国，错开了节假日的高峰期。她下了飞机后，马上给阿春打了电话保平安，阿春这才和她说了江飞的事情。
欧阳晴算错了时间，所以约好的司机还有几分钟才能到。她们两人坐在机场大厅等候。
“他回来了？离婚？又走了？”
短短的三个疑问或反问，旁边欧阳晴已经猜透了颜莉那位好友的狗血家庭悲剧始末。欧阳晴和江飞不熟，和斯庆春也只是泛泛之交，对于他们的事情，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趁着空挡，她拿出了平板，划拉着最近的国内新闻。
然后，她看到了一条让自己眼镜大跌的头条——
“陈译京儿子曝光，系青年名导荣幸，据悉，荣幸将于近日与陈译京学生江彩儿订婚。”
欧阳晴震惊过后，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颜莉看到这个消息，她刚要收起平板，转头就看见颜莉幽深的视线对着屏幕上的字。
原来她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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