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听壁角
“啊——”
一道气急败坏的男高音，短促响起又骤然消逝。
香格里拉二层咖啡厅的客人寻声而望。
“简若姝，你特么疯了！”
被泼了一脸咖啡的男人，在狼狈不堪中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脑门儿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隐忍着中烧的怒火。
这里是商务人士常常聚集的地方，秋日暖阳正透过大片落地窗，斜斜打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为她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烟光。
一女一男，相互对峙！
这一幕，有人目露鄙夷，有人会心一笑，很快也就见怪不怪，转而谈起各自的生意。
半个小时前——
“Hi Jane，最近好吗？”
临窗而坐的女子，单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颇有一股子遗世独立的韵味。
接收到助理的信号，她放下咖啡杯，脸上扬起一抹清浅得体的笑容，起身与迎面而来的男人握手寒暄。
“还不错，郑总您依旧是神采奕奕啊！”
郑远，迪安运动销售副总裁，也是简若姝今天下午约见的候选人。
她看一眼眼前的男人，再低头看看自己，疑惑的目光与不远处的Kitty对视后，含笑坐下，招呼服务员送点单过来。
秋风乍起，前几日秋雨缠绵，天气已有些许凉意。
简若姝靛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了一件白色复古风宽松雪纺衬衫，休闲却不随意。
可看着郑远西装加身，衬衫笔挺，亮色系领带和泛着光泽的镶钻袖扣相互辉映，她怀疑自己穿得不够正式！
问题是，上次见面，郑远也没穿的这么正儿八经啊？
低头的瞬间，简若姝想清楚自己的穿着没问题，便再次微笑道：“郑总，看看喝什么？”
男人四十一枝花！
销售出身又身居高位多年，此刻，高定西装加身的郑VP(副总裁)，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
身材不错，眉目峰然，商务精英范儿夹杂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简若姝从她的角度清晰地看到，点单小妹对着男人抛出的媚眼。
郑远没接点单，抬手弹一下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背靠沙发慵懒着开口：“极品洞顶乌龙一壶”。
“好的，请您稍等！”
小妹离开，男人冲简若姝笑得温和又肆意：
“我晚上还有个约，大家都这么熟了，如果是耐升的事，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不过跟你见一面，我还是很乐意的。”
“有机会跟郑总当面请教，也是我的荣幸。那我就不耽误您时间，开门见山啦。不知耐升CEO的岗位，除了我们公司的Kitty外，是否还有其他猎头给您推荐过？”
“Jane，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这个位置，你该知道想要找我的猎头有很多，但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行有行规，同一个候选人，一年之内，如果先后被两个猎头推荐给同一个客户，谁先推荐，最后成单就算谁的。
以郑远的身份地位，对这些规则早已门清儿。
“郑总，看您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
简若姝语调轻快，示意郑远稍安勿躁，心下却千回百转。
这跟她听来的小道消息，和综合客户反馈得出的结论，并不一致！
据简若姝得来的消息，耐升的另一个人才供应商裴大咨询，早已先于曙光，推荐了郑远的简历。
如果真是这样，曙光这一单就算做成了，不仅拿不到钱，还会惹来一身骚！
不过，这些消息未得到证实之前，她还没跟Kitty说。
郑远这个人是Kitty找的。
简若姝一开始对耐升CEO这个项目并不上心，两年前，是耐升主动找到简若姝，两家公司才有了合作，但曙光仅限欧美设计师的推荐。
后来，因为郑远不太搭理Kitty这个入行才一年的小助理，简若姝才介入，帮Kitty跟进。
今天，是她们与候选人约见的第二次。
郑远的简历推荐给客户已近一周，而耐升那边一直没有明确反馈。
以郑远的资历，客户这样的态度很蹊跷。
Jane今次来，以安抚郑远为主，顺便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Jane，话说回来，我为什么选择曙光，你真不知道原因？”
简若姝：？？？一脸问号，这也正是她想要问他的。
曙光和裴大，同属耐升的人才供应商，但裴大在消费品行业有多年积累的优势，几乎渗透了耐升所有职能部门的高端岗位供应。
在消费品行业，名气更是比曙光大很多。
不过他们没有简若姝国外的资源和经历，才被曙光蚕食了设计师这一小块蛋糕。
为此，裴大咨询的老板曹沛，每次见到简若姝都阴阳怪气的。
“愿闻其详！”
简若姝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正色道。
郑远喝下一口琥珀色的茶水，身体忽然前倾，微微向简若姝的方向靠拢：
“自然是因为你啊！”
浓烈清幽的茶香味儿扑鼻而来，简若姝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知道，我们作为职业经理人，看上去光鲜亮丽，星级酒店、头等舱、夜总会、高级餐厅，甚至老板的私人飞机和游艇，都可以供你使用，但是压力也大啊。”
郑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起身，从简若姝的对面换到了她侧面的沙发。
“那种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和孤独，那种每每加班至深夜独处的煎熬，你知道吗？Jane，跟你接触下来，我深知，只有你是懂我的，尤其懂我的—”
“孤独！”
最后这两个字，男人继续侧身靠近女孩，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腕往前伸了伸，露出价值百万最新款商务腕表。
简若姝脸上光线明灭，心里mmp的同时，并没有显露太多情绪。
中年男人贩卖孤独感的套路，她见多了，郑远不会真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吧？！
“今天晚上行业里几个老总一起聚聚，如果你有时间，我带你过去跟他们认识一下，也给你拓展一些人脉资源，怎么样？”
郑远继续迫不及待释放他成功男士的魅力：
“只要跟了我，耐升这单，就又是你的一个行业标杆，如何？”
他说话的同时，抬起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
来自成熟男人的摸头杀，像简若姝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难抗拒得了，这一招，郑远百试不爽。
就在即将碰触到发丝儿的瞬间，一杯不算滚烫但依旧温热的咖啡，劈头盖脸朝郑远泼了过去，一滴都没有浪费，精准而完美，给他头上、脸上、衣服上，喂了个饱。
“郑总，您当咱们是在拍洗发水广告呢？”
想摸她的头？
她又不是洗发水代言人！妈的！
简若姝站起身子，单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男人，脸上带了一股子痞气，倾身笑问：
“郑总渴了，这波投喂，您可还喜欢？”
女孩另一只手，一个手指勾着白瓷杯子，咖啡杯在她葱白纤细的指尖晃啊晃。
郑远抹一把脸上的咖啡，抬起头看着随时有可能冲他的脸砸下来的杯子：
“装什么清纯，一辆公焦车，真以为老子稀罕？”
“当—”
“哎吆，你特么—”
“不好意思哈，郑总，手滑！”
女孩笑得无邪而放肆：
“哎呀，流血啦？啧，怪不得嘴巴不干不净，原来是里面有细菌，好臭的，该消毒了，郑先生！”
简若姝装模作样地捂住鼻子，摆摆手，满脸嫌弃。
“简若姝，你等着，我会让你在这个行业一个单子都捞不着！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离开前，郑远咬紧后槽牙撩狠话。
简若姝对着男人的背影，缓声慢语：
人渣！人人得而诛之！
这姑娘——
“泼”
“刚”
“飒”
三个字，无声地从隔了一道素色雕花屏风、从头到尾听了整个壁角的三个男人口中，分别吐出。
然后，他们同时看向攒了这场局，却从始至终都在打牌，连个表情都欠奉的冷漠男人。
并不知男人心里默默给出的评价是：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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