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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害怕


  吩咐几个门子端水将火盆子熄灭了,会心领着几个丫头将书搬回书房,又将画卷藏了起来。

  文大夫掀开秦睦的袖子,发现她手臂上出了秦映桐划的那一刀之外还有几个细碎的伤口,心里窝火,心知说不过秦睦也就算了。

  “秦晏,他要的是什么账簿?”阳处则方才在人堆里听得真切,秦映桐发难为了什么劳什子账簿。

  “澄郡郡守陈吉和手下管海关的造了分册子,上边记的自然是每艘船只上载了多少香魂子。”秦睦示意四公子坐下,“公子受伤也是为这件事情,我们这么迟回来也是因为避免陈吉阻拦而绕路回来,哪知道秦映桐在这儿等着我们。没人受伤吧?”

  阳处则搬了个凳子坐在秦睦对面:“没有,还不至于和你撕扯脸皮到那般地步,况且他义子义女还在这里呢?账簿还在你手里吗?”

  秦映亭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审视,秦睦淡淡看了眼秦映亭,回道:“的确被人偷走了。”

  “假的还是真的被偷走了?”阳处则狡黠地看了眼秦映亭。

  秦睦无奈笑道:“假的。”自上次四公子急匆匆来了自己府上将账簿交给自己之后,时不时有人来秦府当梁上君子,她伪造了一本也不知被谁偷去了,如今看来假账簿不在三公子手上。如果是二公子得了手,他定然不会毫无动静,世子那儿也是岿然不动。

  无论如何,现在真的账簿在自己手上,秦睦诚然不会善了。

  阳处则得知秦睦想要拿这份账簿谋取银钱给招提营,他好笑道:“你怕不是看上傅歧那书呆子了,又是找人去招提营教那些流民种田又是给他出银子。可别拿那些君子相交的算话搪塞我。”

  “在其位谋其政而已。”秦睦煞有其事地看了眼一旁的秦映亭。

  阳处则早有预料,也不惊讶:“那你与我挑明了是为了招我入伙?”

  秦映亭当即站了起来:“阳先生,我素来钦佩先生高洁只是苦于无缘结识,小先生见我孺慕,这才将先生留在府中,并非有意诓骗。”

  给秦睦包扎的文大夫两颗鱼眼睛般圆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似笑非笑。

  阳处则呵呵笑了两声,并不回答。秦睦倒也不是让他当即答应,先让人送秦映亭回去了。

  等人走了,阳处则才扯着秦睦袖子:“秦重生得儿子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个老四说话阴着呢。”

  照秦映亭那些言辞,阳处则被“收留”倒像是受了秦映亭恩惠,秦睦不过是代为照顾。

  秦睦淡笑着摇头:“谁人没有个心眼呢?他什么处境你不晓得,用人之际哪管得上这些个。”

  “得,说明白了,我投靠的是你可不是他。你可比他有意思多了。”阳处则若有其事地揽着秦睦,“你比他可有意思多了。”

  “哦?阳先生怕是看错人了。”

  阳处则眯着眼睛笑道:“非也,身份、姓名都是假的,可却又不似烧杀抢掠之人,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秦睦不答,抬手将阳处则那手挑了下去:“你去吧,我去沈家一趟。”

  “你是铁了心把沈家拉下水,这种事情也带着他们。”虽说出钱维持军用是好事不错,就算传了出去这好名声又落不到秦睦头上,为旁人作筏子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阳处则才不惜得做了。沈家能做主的都死光了,剩两个小孩儿,秦晏怕不是带孩子带上瘾了。

  若是说秦映亭毫无心计谋略,秦睦是不大赞同的。秦重出征前发话,让秦映亭调查哪些官员因香魂子受益,一旦查明,绝不留情。



  陆璋、阳处则、秦睦三人坐在院子里喝茶。

  春意渐浓,三人皆是换了轻薄衣衫,日头暖融融的,会心备了去年自家渍的桃子和一些清淡的茶点。

  “林老头我送去招提营的时候,傅歧拐弯抹角地和我要银子呢,招提营快没粮草了。”阳处则将秦睦庄上那位善辨天气、耕种的林姓老人送去招提营里教那些新兵种田,也是昨天才回来。

  陆璋道:“这事儿还得看秦老四有没有能耐。”

  “他,能耐着呢。就查香魂子这一件事情,不知道能弄出多少钱来。”

  “你当侯爷真的不知道不给傅歧批银子的是世子的人?他将这个职权给了老四,不过是收拾世子的烂摊子。”

  面上来看,老四是世子的人,留在凛阳压制其余两个儿子为秦映冉铺路,就算老四有异心,照秦映亭现在这个权势,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陆璋心中喟叹老侯爷心机深沉,瞥了眼一直在一旁喝茶却不说话的秦睦:“你怎么不说话?按理说,你才是最高兴的。”

  “高兴,消息出了没多久,就有人去四公子府上拜谒。”秦睦倒没什么愉悦的神色。

  侯爷心思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谁袭爵。若是往常他们也不敢动,这不是秦重走了,他们也耐不住了,跟闻了肉腥的野狗似的。

  阳处则问到:“现如今怎么办?秦映煊、秦映桐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狮与狼同笼,如此而已。兽即是兽,都是性命相搏,他?又不是什么柔弱的人物。”陆璋轻嗤一声,秦映亭可不是什么善人。

  与他们多说了几句,秦睦身上被吹得困乏,也不与他们客气,回了自己屋里小榻上半合衣裳睡着了。

  会心领着沈迭进屋时,秦睦正熟睡。

  会心问沈迭:“沈少爷是等着还是回去?”轻缓挪着步子将对着秦睦的那扇窗子合上,有低身拾起顺着窗飘进来的花瓣铺开来放在案几上。

  自上次,秦睦因沈迭打了扶枳训斥过他后,沈迭回了沈宅再未踏足秦府。

  沈迭将抱在手里的木箱转交给会心:“会心姐姐,他是不是不会再理我了。”

  会心只是当沈迭小孩子脾气、不知分寸地和秦睦置气,略劝几句:“沈小少爷,二爷讲道理却也最心软,您认了错,便也过去了。”

  沈迭站在那儿抱着个箱子沉默不语,怕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会心给他支了个招儿:“要不你在这儿等二爷醒,您怎么招也是帮二爷,她也不至于一直对着您冷脸不是?”

  秦睦本身也不是爱置气的人,再加之如今是她有求于人,更不会甩脸子、做派头给沈迭看。

  沈迭乖顺地站在那儿,抱着个箱子不撒手,就那么盯着沉睡的秦睦一动不动,瞧得会心不大舒服。

  会心也没出去,坐在秦睦身旁绣起了荷包。

  秦睦约摸着睡了一刻,悠悠醒了,身子像泡在温水里似的,鼻尖儿上飘着花香。

  春天果然适合睡觉。

  会心沏了茶来:“难得您睡得沉,可头疼?”若是想起来,秦睦也有好几日没发作了,睡着了也不起癔症了,难不成就这样好了?

  “许久不头疼了。”秦睦醒了就看见站在一旁的沈迭,只是不与他说话。

  会心笑着孥嘴:“沈少爷在这儿呢?”沈迭那孩子正憋着嘴巴,再冷着他,怕就是要掉金豆子了。

  秦睦喝了茶,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来给你送东西。”沈迭抱着箱子,吸了吸鼻子,可见是委屈极了。

  秦睦就算是借银子也是写了书信递过去,两家离得那么近,偏生就是不过去当面说一句。

  “这是我们家现银子也没那么多,这是各个铺子现收上来的,花费了几天。”沈家今时不同往日,屋子被烧掉大半,家财不足以往一半,再加之底下铺子里的那些掌柜偷奸耍滑,沈迭想帮秦睦,但做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秦睦点头:“放桌上吧。”

  沈迭趁着秦睦喝茶之际,擦了眼泪,咬牙认错:“我不应该砸扶枳。”

  “嗯?”秦睦搁下茶碗。

  “我不想回家住,我害怕所以才砸扶枳的,我真的不想回家住。”

  沈憩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沈迭是清楚的,他们兄妹已经无依无靠了。

  被锁在柜子里的时候,沈迭并没有睡着,他紧紧捂住了沈憩的耳朵。那些哀嚎、惨叫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儿,他一样都没错过。

  无论秦睦出于什么目的救下他和沈憩,沈迭都只能依靠他了。

  “我害怕。”沈迭怯生生上前拉住秦睦衣角,像被丢弃了的幼兽,泣不成声,“我真的很害怕。”

  秦睦抬眼,会心心领神会地抱着箱子出门。

  直到房门关上后,秦睦方才抬起手,摸了摸沈迭的脑袋:“怕又有什么用?哭做什么?”沈家被灭门是也不见他这般。

  沈迭抬起脸,尽是泪痕:“我可以,可以回家住,你,你不能,不要我们。”

  “你们和我毫无关系,我凭什么一直护着你们?我护着扶枳,也不过是因为他于我有用,而你呢?你凭什么让我护着你们?”秦睦别过身子,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浅饮。

  “成为,成为对你有用的人。”

  秦睦听了沈迭的回答,笑得沉:“成为对我有用的人?且记住你今日的话吧。”说完,便揽着沈迭且有且无地哄着。

  会心抱着箱子出了门,与阳处则一同清点了银钱,又将秦睦早前准备银钱拿了出来,差人送去招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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