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尹若水出走
似早已入夜,屋内一片昏暗,唯有屏风后一桌上静静燃着一柄细烛,烛光暗淡,照得桌前一人黑影憧憧。屋内寂然,唯有烛泪清吟。
尹若水缓缓抬起眼皮,见映在屏风上的那抹俊影,不由得有些出神。
屏风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忽地开口:“你醒了?”
尹若水并不答,却问:“我睡多久了?”
“已一日一夜。”那人略地一顿,随即又问:“感觉如何?”
“暂时还死不了。”
“唉,若水,你这又是何苦?”那人听到此话,便是一叹,悠悠起身,便绕过屏风徐步走近床前。
不知是屋内烛光昏暗还是他久未好好休息之故,他面色瞧起来竟有几分苍白。
尹若水心下蓦地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手臂刚抬,才发现自己虚弱不堪,竟无半点气力。
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忙问:“不是说武功高强之人可借内力以便施针后延缓毒性么,为何我现在却是四肢无力,几乎无法动弹?”
“莫急,你之所以无法动弹乃因华神医施针前封了你的穴道,此时时效未过,难免如此,过了今夜便可行动自如。”
听了他这话,尹若水这才安了心,眼神空洞,呆呆地盯着房顶,也不说话。易水寒以为她还在担忧自身中毒一事,便道:“你且放心,我已遣人前去漠河寻阎王愁,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让你出事。”
不知她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眸光悠远地看着某处虚无的地方,突地喃喃自语起来,仿佛已陷入往事之渊。
“九岁那年,师伯师父命我俩过招,那时我学艺不精,压根不是你的对手,偏你怕我受师父责罚,屡次让于我,结果我一不小心,竟一剑刺向你胸膛,好在当时师父剑快,方才免了一难。当时虽是无心之举,我却永生难忘,以至后来每次练功之时,我皆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再与你过招,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如今你我之间到底谁略高一筹。”
“你若想知,等你好起,我们不妨再来一比,你道如何?”他似也想起往事种种,嘴角一勾,禁不住微微笑起。
“好啊,师父常道自己虽是师妹,然剑术远超身为师哥的师伯,我倒是想看看,你我之间,是否也如此。”
“瞧你,每次论及剑术,你便跟个痴儿般。”
易水寒一脸春风笑意,笑话连连,她却不知为何,面上之色缓缓黯淡,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默了半响,才突地问了句:“柳扶风中毒一事,你可信我清白?”
大抵是未曾料及她会有此一问,易水寒话至一半不由骤然停下,乌黑之眸微抬,只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眸中尽是期许。昏暗的烛光映得她轮廓分明,又如剑般清泠。
不容一丝疑虑,他薄唇轻启,应道:“信。”
他声音如水,缓缓流淌,不起半丝涟漪,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教她心头悬着的石头在一瞬之间彻底落了下来。
她深感欣慰,嘴角一勾,数日以来第一回由衷微笑。
次日一早,待易水寒再次来访之时,东厢房内早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一方素笺,上书:此去一别两宽,勿挂,若水字。
易水寒放下手中素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柳扶风见之,不由微叹:“尹姑娘深中剧毒,如今只身不知何往,若然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都怪奴,若非为了救奴,尹姑娘也不会中此剧毒,如今更不会不告而别。”
话至此,她已清泪涟涟。
易水寒不忍她自责,便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责。她身中剧毒,必然往漠河方向而去,派人以此线路寻去,不日必能找到,你我且宽心等候佳音便是。倒有一事,我务必要与你商量一番。”
说罢,他面露惭色,斟酌片刻,方款款说起:“当日未曾拜堂,你便已昏厥,如今若水又不告而别,我心中着实放心不下,故想将婚事延缓一二,届时若水回来了,再大肆操办,你道如何?”
柳扶风闻言莞尔一笑,并无丝毫不满:“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此事乃因奴而起,如今尹姑娘去向不明,别说是你,奴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得很,若能寻得尹姑娘,届时再操心你我二人之事,方能皆大欢喜。”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柳扶风如此知心解意、体贴入微,易水寒深感欣慰,执其手又絮絮闲聊一番,方唤人前来,又吩咐云霄阁各地分阁负责人等立即派精英速速前去查询尹若水下落。
原以为按照之前所思线路一路明察暗访下去,不日必能寻到尹若水下落,谁知各路精英一连追查数日,却始终一无所获,尹若水仿佛人间蒸发,不留半点踪迹
易水寒为此愁眉不展,数日来竟无一刻安宁,这一日听完属下禀报之词后,更是心烦意乱,孑孓一人独立窗前,许久不发一言。
柳扶风心有不忍,便劝:“易大哥莫要过于忧心,以免伤了己身。”
易水寒闻之,唇角一勾,忍不住苦笑道:“若水如今生死不明,我哪能不担忧?”
“尹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从何见得?”他蓦地转身看她,表情却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肃然,“江湖险恶,她又深中剧毒,谁知途中会遇到什么意外,阁内弟子数日追查,却始终无一所获,指不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又或者是她已——”
话至此,他便猛地顿住,心中虽失望不已,但不到最后一刻,到底不敢盖棺而论,就怕自己一语成谶。
柳扶风明白他的心思,淡然一笑:“尹姑娘性情你又不是不知,她向来不爱受人拘束,此次又是不告而别,不想行踪为我等所知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云霄阁乃江湖一大门派,等闲人谁敢轻易得罪?前几日你尚道要奴放宽了心便是,怎的到了今日你却先沉不住气了?”
易水寒见她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一言一语入情入理,端地无懈可击,一时无话可说,便只能喃喃应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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