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在大夫把齐金兰的情况说了之后，齐长和就知道不好了。她又不死心地问大夫还有没有救，大夫只是摇头，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把大夫送走，齐长和向安慰她的街坊邻居道谢，把他们请了回去，同时赶走那些站在门口看戏的众人，关上了大门。

　　进了堂屋，看着齐金兰房间的方向，她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迈一步都觉得困难，全身血液也像是被封住了一般，僵的厉害，也冷得厉害。

　　从没经历过身边亲人死亡的齐长和，慌乱不知所措都不能形容她现在的感受。

　　“姐，娘有话跟你说。”阿卿眼睛红红的，死命不让自己哭出来。

　　“嗯。”齐长和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反正等她回神已经来到chuang边，站在齐金兰的面前。

　　一旁的宋二见她一脸茫然，不在状态的样子，有些担心，“长和……”

　　阿卿看了眼chuang那边，拉着不明所以的宋二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齐长和没有关心他们的去向，而是坐在齐金兰chuang边，握住她的手，“娘，你想要说什么？”

　　*******躺着的妇女，已呈现老态，面色惨白若纸，唇哆嗦着，似乎很费力，“长和，娘的好孩子……”声音轻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化开一般。

　　“我在。”齐长和更用力握着她的手。

　　“以后娘不在了，你和阿卿要好好的，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不要、不要欺负阿卿……”说了一串话，齐金兰气换不过来，呼吸急促，咳了好几声才又缓过来。

　　她似想起什么，颤抖的手在chuang头东翻西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顿时有些急了。

　　“娘，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齐长和见她吃力，想帮她。

　　“找到了。”齐金兰把一块墨色玉佩递给她，“这是你爹的，现在给你，你要妥善保管，不要丢了。”

　　齐长和接过，入手的玉佩触感细腻，再看上面精致繁复的纹饰，想来必定不是凡品，原身的爹身份不简单哪。

　　她收了起来，“娘你放心，我不会弄丢的。”

　　齐金兰闭眼点了点头，“叫阿卿进来吧，娘有话想和他单独说。”

　　齐长和出了房门，外面二人就迎了上来，齐长和转头看向阿卿，“娘叫你进去。”

　　阿卿进去后，宋二安安静静地陪着齐长和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发呆。

　　房内，阿卿轻轻唤塌上的女人一声，“娘。”

　　女人现在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很好，但知道的人也清楚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来啦。”齐金兰对他温柔一笑，“娘一直都知道你很乖巧很懂事，对你也很放心。”

　　阿卿低着头，细细听着。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姐姐？”

　　阿卿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不喜欢。

　　“娘也知道长和平日混惯了，你不喜也正常，不用顾忌娘。”说假话。“不过长和心是好的，只要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回归正途，希望你能看在娘的面子上，能与长和好好相处。毕竟，今后，娘不在了，只剩下你们俩了。”

　　阿卿越听越想落泪，最后实在忍不住，无声哭了出来，死命点头。

　　“好，好……”齐金兰终是闭上了眼睛，眉眼安详。

　　齐金兰为人老实巴交、善良敦厚，人缘不错，齐家出了这样的事，街坊邻居都过来慰问帮忙，在他们的帮助下，丧事才总算办完，齐金兰也顺利下葬。

　　一个月后。

　　院子里，阿卿认真搓洗着换洗下来的衣物，偶尔望眼此刻坐在门廊发呆的少女。

　　说实话，一开始，他还担心娘死后，齐长和会赶他走。毕竟他与齐长和向来不和，曾经他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对他也不屑一顾，只是碍于娘的面子才容得下他吧。

　　而事实呢，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齐长和并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只是把他当空气了而已。当然，也有可能是娘临终前的交代，齐长和才没有把他赶走。

　　齐长和此刻又在想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想，什么又在想，脑子里闪过很多关于齐金兰的画面，她则作为一个局外人冷静的看着。

　　既然希望他们好好的，那就好好的吧。

　　齐长和忽然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厨房走去。

　　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今天吃好一点吧。

　　可是来到厨房，齐长和发现里面什么都见了底。这一个月，都是阿卿在做饭洗衣洒扫，她不想动弹，也不想理会，任由着他干着干那，连厨房什么时候空了都不知道。

　　难怪阿卿煮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差……只是，他为什么不跟她说？

　　齐长和回屋换了件衣服打算出门。

　　衣服总共也没几件，阿卿已经洗完了，这会儿正打着井里的水冲洗一遍衣服，见齐长和换了件衣服似要出门，他直起身子，有些慌张地问道，“姐，你要去哪？”

　　这一个月来，齐长和就没怎么出门，现在突然要出门，是要去哪？是不是要扔下他一个人独自走掉？想到这个可能，阿卿怎么可能不慌张。

　　“厨房不是没什么吃的了吗？我去买一些。”

　　“姐，我也想去，可以吗？”

　　齐长和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盆里洗好的衣服，她走过去，“我来晾吧，你去换衣服穿鞋。”

　　阿卿点头，转身小跑着进屋了。

　　齐长和很快把衣服晾好，站在院子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阿卿扭扭捏捏的出来。

　　“走吧。”齐长和饿了，也不等他走到跟前，直接往大门口走去。

　　这下阿卿也不扭捏了，赶紧跟过去。

　　好久没出门了，看到依旧热闹的大街，齐长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姐，你……有钱吗？”来到街上，阿卿才想起为了给齐金兰办丧事，家里能出的都出了，现在可谓是一贫如洗。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肚子饿了，就在外面吃吧，吃完再去买米面什么的。”齐长和忽然低头看他，“对了，你想吃什么？”

　　阿卿被问得有些懵，抬头对她眨了眨眼睛。

　　算了。

　　齐长和牵着他来到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面很快就到了，上面撒着葱花，又卧了个荷包蛋，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样子，两人闻着香味，肚子都唱了起来。

　　“吃吧。”

　　阿卿看到齐长和动筷，他也忍不住开吃了。好吃！

　　“要不要再来一碗？”齐长和见他tian了tian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饱了。”阿卿忙摆了摆手，面上还有个蛋，一看这面就不便宜。

　　“老板，再来一碗！”齐长和向老板招手。

　　他饱了，她还有些饿呢，毕竟这一个月都不曾好好吃东西了，当然要好好补偿自己一顿啦！

　　面上来后，齐长和夹了一口，正想放到嘴里，感受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望向她这边，她转头，果不其然就看到阿卿正盯着她碗里的面。

　　她一笑，把蛋和汤面分给阿卿一半，估计这半碗吃下去两人也饱了。

　　吃完了面，齐长和就带着阿卿东逛西逛，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家猪肉摊前。

　　“哟，是西巷齐家两个娃啊，要买就赶快买，不买就别挡路啊！”猪肉摊老板也知道两个小孩前不久死了娘，哪有钱卖猪肉，到头来还不是妨碍他做生意，因此他不耐烦地挥赶两人。

　　齐长和想起了，孝期是不能吃肉喝酒的。

　　果然是没钱买的！看两人走远的身影，猪肉摊老板撇了撇嘴。

　　两人去买了米面青菜还有盐油，看到豆腐，齐长和本来还想买的，被阿卿拦住了。

　　明明可以自己做豆腐，买外边的干嘛，嫌钱多嘛？

　　回到家后，阿卿再也忍不住了，“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该不会是和谁借钱了吧？现在家里的情况，估计也没有多少人敢借给他们，莫非是借了高利贷？

　　今日，齐长和买的大多是精米细面，量还不少。平时过节都难得吃上的东西，现在居然买了这么多，也难怪阿卿会担忧。

　　“借的，你信吗？”齐长和回答很随意，把买的东西放好，转身出了厨房。

　　“姐！”阿卿慌了，他可没忘，前几天有一家借了高利贷到期没还，被人剁了几根手指。

　　衙门对这种纠纷是不管的，而且报官了也说不清，还要担心被报复。

　　他赶紧追了过去，“姐，你借了多少？我们赶紧还给人家。哦，还有那些精米白面，我们不要了，这就去退了。”只要一想到齐长和以后还不上钱，也要被剁掉手指，他就一阵害怕。

　　“放心，不是借的，瞧你把自己给吓的。”她又不喜欢借别人钱。

　　“那那些钱是？”

　　“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你就放心吧。”

　　晚上，齐长和和面做了手擀面，又放了点辣椒，两个人吃得肚子圆鼓鼓的。

　　“姐，磨坊很久没开了，今晚我们做豆腐明天挑去卖吧。”

　　这一个月来，齐长和表现得怪吓人的，一字不吭，阿卿也没胆子打扰她，可他自己还小，一个人又干不了磨豆腐的活，现在见齐长和终于正常了，他就按捺不住向齐长和提了。

　　齐长和没有立即说话。

　　在她看来，卖豆腐又挣不了几个钱，成本就不说了，就说她和阿卿瘦胳膊瘦腿的，做完豆腐还要挑去卖。做一段时间还好，长时间的话，齐长和自认为是干不来的。

　　磨豆腐自家吃还行，卖就算了。

　　不过她也不反对他干这一行，个人有个人的人生，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不是？可是阿卿现在还小，还干不来这个活。

　　齐长和默了良久，久到阿卿心里打鼓，才听她问道，“阿卿，你想不想读书？”

　　读书？这是阿卿想也不敢想的事，就算他想，哪有闲钱供得起他读书呢？

　　齐长和看得出阿卿眼里的渴望，她又道，“还是说，你甘于以后做个卖豆腐的小商贩呢？当今天子重视人才，大兴科举，贫寒人家一样有机会入朝为官，有机会光宗耀祖。如果你想读书的话，我便送你去。”她的声音平淡冷静，有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行的，读书要钱的，哪来那么多钱。”阿卿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去读便可。我知道离锦安镇不远，有个清风学堂，里面的师资力量强大，汇集了各方大儒，相信你在那进学，会有很大进步。”

　　阿卿仿佛一下子不认识面前的少女了，今晚的她让他觉得格外陌生。也许是她今晚正经过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形象，他恍惚了，产生错觉了吧。

　　“姐，那你呢，你不想读书吗？”既然有能力读书，为何自己不去，反而给他机会？

　　“你不用管我，就问你想不想去吧。”

　　“想！”阿卿掷地有声地道。

　　他想读书的，想出人头地，想报答齐家。

　　“嗯，那就行了。”

　　齐长和说是送他去读书，却也没有马上送。

　　清风学堂是看资质收人的，若是资质太差，就算给再多钱也会把你拒之门外。

　　齐长和努力也没白费，加上自身也不笨，经过几个月的自学，她也算脱离了文盲行列。送阿卿去学堂之前，她想先教他认几个字，到时候给夫子一个好印象也是不错的。

　　阿卿从来都不知齐长和识字，当她带他到一个小书摊，给他找了一本《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教他的时候，他无疑是震惊的。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小混混，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没想到她竟识字，而且她并不止识字那么简单，还会把《三字经》中的意思和典故讲给他听！

　　他记得，以前齐金兰和他闲聊的时候有说过，齐长和不曾去过学堂，也没有人教过她认字，那么她是自学？

　　刚才书摊老头看到齐长和也不陌生，还十分熟稔的和她打招呼，齐长和应该经常来这里，那么他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他们之前都误解了她吗？

　　“盯着我/干什么？看书上写的字啊。”

　　阿卿闻言回神，不敢再分心，顺着齐长和的手指认书上的字。

　　摆摊的老头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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