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而且这个时候，夏辰很怀疑自己的不良心态没有瞒过父亲的眼睛。

　　“心情不好还是要说出来，情绪郁积，对身体不好。”夏无脸色云淡风轻。“没有。”夏辰现在瘦如拂柳，脸色憔悴。面由心生，不用回答，夏辰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回答的时候眼神跳闪，应该还隐藏着其他事端。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变种。如果自己不选择开口，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气急了还总是离家出走。只能等她想说的时候主动说明了。夜半时分，夏辰潜到家里的花园。用双手徒手挖出一个深深的坑，郑重其事地把一袋长头发放到了坑里。这段头发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剪下来的。那次几乎削掉了她一半的头发，她把它们拢成一堆，拾进了袋子里。这个袋子也一直放在夏辰房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头发居然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古人立过衣冠冢，夏辰想借头发立个发冢。把不好的情绪全部埋进去。夏辰掏出之前的日记，剪的碎碎的埋在土里。填完坑的夏辰就是新的夏辰了。夏辰发现自己心情不好全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在意周围人的情绪，害怕自己没有安抚到位，言语过激，从前是林辜，现在是父母。完全忽视了自己的情绪。无论是说性格善良还是孝顺父母都是妄言，都没有出于自己的本心。她的爱没办法做到全面打开，全心接受。都是一边推远，一边思考，然后找到适合的距离把双方安置妥当。哪怕这个距离根本不是对方想要的距离。

　　如果我是对方，我会怎么想。这是夏辰最常想的一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换位思考能力，能很好的置换到对方的心情和困境里。但是这种能力也带给了夏辰更多主动干涉的借口。万事万物本来都是顺其自然，静观发展的。夏辰却总要伸手改变水的流向，树的长势，多做了那么多毫无意义的无用功。夏辰想要给的，恰恰是沟通交流的另一方不需要的。夏辰执意想给，对方一味不要。局面僵持，关系崩裂是自然而然的。

　　“爸爸，我心情不好，因为我从来只想着别人，没关心过自己，我心理太不健康了。我压抑的时间太长了。明明我该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夏辰当着夏无的面说了些奇怪的话。

　　夏无：“所有人都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

　　夏辰：“我不是啊。我不是。”夏辰努力地摇头。“我不是！”她摇头摇的几乎要把头摇掉。好像只要足够用力，就能说服夏无，也能说服自己。

　　林辜在说教的时候，夏辰总觉得一恍神就看到了夏无。夏辰实在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语气，言语重点，神情几乎脱壳于一个模子里的两个人。

　　最要命的是，讲的道理都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现在离开了林辜，回到家里，倒是看到夏无就想起林辜。按尹风的话来说，也算是心伤难愈，旧情难了。跨年的时候，夏辰到了尹风家里。眼见夏辰换来换去不是科教就是农林。尹风一把就夺过了遥控器：“看一看青春靓丽的新鲜面孔不好吗？过年就不要专注致富了。”青春偶像、古代言情、现代职场、穿越仙侠，所有爱情题材的电视剧在四个小时里，尹风翻了个遍。夏辰只能闭眼躲开电视。独留尹风一人在客厅里喜滋滋地舔着个草莓棒棒糖，看着四郎和嬛嬛深情款款。夜里尹风酣然安睡，夏辰一人整夜睁着眼睛。尹风的呼吸声让夏辰不得安眠。从前出现这种情况夏辰会用棉塞堵上耳朵，奈何这是在尹风家里。醒来之后看到尹风家里的一日三餐，让夏辰觉得尹风更可怜了。水煮蛋、水煮牛肉、水煮白菜，连零食都是尾指粗细的小萝卜。啃萝卜的尹风活像只毛兔子。

　　回到家里的夏辰终于想出了好法子——在家里努力遵照父母的规矩行事。她端了茶壶，用小小的茶杯盛了一点点茶，抿了几口。苏如喜欢茶艺，但是夏辰对茶和茶艺都是一窍不通。上学时夏辰背着苏如把家里的茶都包了带走，学校里条件简陋，没有空间也没有茶具。夏辰索性买了一个搪瓷缸子，铺了满满一层茶在缸底，喝的时候真是爽快非常。假期夏辰刚刚回家，苏如来问夏辰家里茶叶的详细去向，听完了夏辰的讲述苏如痛心疾首。夏辰哪管什么银针白毫，林芝雪菊，安化黑茶，在夏辰的布包里它们就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苏如视作珍宝的茶叶，都被夏辰糟蹋的干干净净。听到夏辰用搪瓷缸子泡茶，苏如眼泪都落下来了。再次临行，苏如特地在夏辰的行李里塞了大盒的立顿茶包。这次苏如看到夏辰装模作样的端着茶杯，紧张非常。夏辰看自己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坐姿更加挺拔了几分。苏如紧紧盯着夏辰手里的茶杯，等到夏辰刚喝完手里的茶，好言相劝把夏辰手中的茶杯换了下来。

　　苏如打开电视，里面正播着言情剧。夏辰有意避开，但看到苏如看的入神，不得已又返回坐下。剧里播到男女主接吻的镜头，夏辰下意识合上了眼睛。这又回到尹风和她常谈的问题。夏辰需要直面亲密戏份。之前夏辰想给自己的小说里增添这类戏份的时候，观看了大量的大尺度电影，看到亲密戏份夏辰会直接生理性呕吐。夏辰不断的测试，发现自己最多也只能接受拥抱的镜头，亲吻仅限于礼节性的贴面吻。尹风想的很开：“你喜欢的画家，画过裸体肖像的也不在少数，如果你用一种艺术的眼光去看这类行为，去审视人体结构，用他们眼中情意来补足，你的恐惧会不会好一些？”

　　夏辰讷讷地答道：“也许吧。”很明显，不太容易。

　　毕竟夏辰的应激性太强了，发展到后期开始直接闭眼。快到吃饭的时候，夏辰帮苏如把菜切好，冷碟放妥当。只是坐在夏无的正对面，夏辰实在是有压力。夹菜谨慎了许多，像是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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