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珞小姐的自白
珞珈不用人扶，她自己站了起来，即使是颤颤巍巍的。
她先是念了一大串听不清的咒语，一抹熟悉的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这次，那黑影并未来攻击他们，而是像烟花一样绽放，消失在客栈各个角落。
可那又好像某个人消失的年华，消失的无影无踪。
珞珈则又像刚刚见面那时那样温柔的笑着，“各位客官先歇息吧，你们想要的答案，我明天会悉数告知。”
说完她就走了。
可珞珈走了，顾妄却不想走，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表哥就不像他的表哥。
他表哥才没有这么平易近人。
顾师也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但也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样到了这个身体的吧。
“我…”
叶戚打断了顾师的话，信心满满的说：“你放心，哥哥绝对是顾仙师，这一点，不会变。”
那表情，就差拍着胸脯发誓了。
我对不起孩子的信任！
顾师心想。
顾妄不相信叶戚所说，他从小到大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顾师的影子。
那人是凌云最年轻的仙师，是所有像他这样的人崇拜的对象。
叶戚一个外来人，有什么资格保证？
他想冲上前理论一番，却被归奚拦腰抱住。
事到如今，顾师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可怎么也想不出个万全的解决方法。
突然，他灵光一现。
“我，失忆了。”
气氛就这样突然，安静下来…
顾妄先是愣了一下，语气也慢慢变得平缓，但还是有一点不相信：“可是表哥，刚见面你就能叫出我们的名字？”
顾师清了清嗓，和蔼可亲的笑着：“这是选择性失忆，我只是暂时将术法什么的忘了，有些人还是能记得。待我回去闭关一年，说不定该记起的都记起来了。”
顾妄这个人，从小就相信这个表哥，怀素表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要有略微合理的理由，就可以压下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在他心里，无论什么都可以强行用这个理由去说服他自己。
所以，在顾师短短一段话下，他就彻底相信了，就是还有点傻愣愣的回不过神。
“哦，原来如此…那祝表哥早日恢复记忆。”
“对对对，那表哥我就带着乘风先回房了。”
顾妄生气的拍了下身边的人，气鼓鼓的说：“你叫什么表哥？这是我表哥。”
可归奚不给顾妄反驳的机会了，扛着人还顺便带上了门。
顾师觉得关于自己如今什么都不会，出门全凭若水这件事若有所思。
看来，抓到魔种后要尽快回去，直接闭关，把能学的全都学了。
对啊！他下山不是来抓魔种的吗？
还有就是，下山前他是和江少宫主一起的，现在她人呢？
叶戚看见顾师还是一脸愁眉苦展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刚刚的事烦恼。他缓缓走向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顾师。
顾师未曾想过这措不及防而来的温暖，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叶戚说着软绵绵的话安慰他：“哥哥，我相信你。”
顾师缓缓转过身，伸手揉了揉叶戚的头。
“我没事，子顾先去睡觉好吗？”
“子顾”两个字像光一样融入叶戚的眼里，他默默不作声，贪恋着片刻的温暖。
二人就这么站了一会，最后，叶戚还是被顾师单手扛到了床上。
“小孩长身体，快睡吧。”
叶戚不满的看着顾师，最后憋出一句，“哥哥怎么不叫我子顾了。”
“小孩顺口。”
“…”
大家心中都有着各自的担忧或疑惑，如同第一晚一样无眠。
只不过，此时心境相较之刚来的夜完全不同罢了。
“…”
第二天如期而至，本就毫无睡意的几人不约而同早早的起了床。
有了地图，顾师就在叶戚的带领下成功的抵达到楼下。
而归奚顾妄已经找好了位置等待他们，眼见两人从楼上下来，归奚高举起了他的那把扇子，晃了两下吸引他们的目光。
叶戚这个带路的径直走向旁边，但顾师是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扯了过去。
现在的小孩真有个性啊。
有地方不坐。
顾师若有所思。
看来以后要好好教导这个孩子。要教他如何在这复杂的世俗生存。
叶戚像个泄气包一样坐在小角落，不知道生的什么气。
早餐是珞珈亲手端来的，四碗馎饦，也就是面片汤。还有几笼小饺子和一壶热茶。
等吃完了早饭，太阳也升起来。
日光流及之处，金色的光芒照的整个地方蓬荜生辉。
此时一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女子邀请他们走进了珞意间的地方。透过名字也知道，这应当是珞珈的住所了。
果然，珞珈静静的坐着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门一开一关，水一滴一落。
“你们来了，请坐吧。”
顾师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珞珈小姐，你昨天说要……”
“不要着急，该说的我自是要与你们说的。先坐下吧，我要说的有点长。”
几人规规矩矩坐下。
“…”
我出生在梧桐镇最是富贵的珞家。
说来也是可笑，我们家几代单传，到了我爹这一代，偏偏生下了我这么个女儿。
还是个注定对抗不了天命的人。
一出生，我被告知活不过八岁，我的爹娘倒也是个心大的，哪怕我们家香火就要断在我手上，他们已经非常疼爱我。
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我们家的恩惠，面对我这样的遭遇，他们也对我十分关怀。
我常常跑到街上去玩，他们看到是我来了，都对我特别关照。
我常听街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先生教着他们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听说书先生说，这天下三分，总分为三道，一道为“宫”神仙之所，一道为“凡”现世所居，还有一道为“虞”魔归之地。
我想不明白，既然可以做神仙，为什么还要傻愣愣的读书。
后来才知道，神仙是有的，只是不会是我们这些普通人。
慌慌乱乱，我在这世上已经活了七年肆无忌惮的日子，别的孩子努力用功，我尽情享乐。
他们都羡慕我，我有未尝不羡慕他们。
后来我爹可能看我可怜，又或是觉得我活不久了，为我招募了一个小书童叫安乐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文邹邹的一个人，一点都不有趣。
他教我何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我笨，我只记住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思是在人一生得意之时应当尽情享受。
我觉得这就是我最得意的时候，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八岁生辰那天，我竟然熬了过来。
那天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人提醒我要过生辰，就连我的爹娘也没有，府中更是没有一人提到过。大家好像都约好了一样。
不过那傻里傻气的小书童竟说要为我过生辰，我答应了他晚上前去。
但那天晚上，我失约了。
爹娘死活不让我出门。
可是有人在等我。
就这样，我错过了和他的第一次单独见面。我生辰过去的第二天，爹大办喜宴，说是庆祝我活着。
我只觉得昨日辜负了别人，那是我八年来唯一一次感到愧疚。
从前，我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的寿命比他们短，我死了他们还活着所以没什么好感到愧疚的。
如今，我挺过了八岁，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想去找小书童道歉，他一定会原谅我。
可他好像来不及原谅我了。
他被爹送走了，不过爹承诺会一直给他家钱的。
那样就好，见不见我那小死板才不会在意呢。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他会活的长长久久。
就这样晃晃愣愣，我竟也活了15年，一个雨天，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的身影。
怎么过去了这么久还这么傻。
我的好伙伴秦娘子给我递了把伞，我拒绝了。
我跑到他的伞下，挤出最动人的笑容，那时我觉得我温柔极了。
他没有拒绝，还将伞向我这边倾斜了。
我那时还在想，就连那么死板的小书童如今都懂得怜香惜玉了，肯定是被我迷住了。
但，他应该对别人也是如此吧。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竟然相爱了。
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我到如今根本就记不起我们俩之间的相处的过程，一点记忆都没有。
但我现在觉得也无关大雅了，是是非非都过去了啊……
再后来，收养他的安大夫驾鹤西去了。对了，我还没说他是从河里被捡来，那安大夫就是当年那个断定我活不过八岁的人。
安大夫很和蔼，很亲切，特别是对我很好。说不定就是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多活了这么多年。
不知道小书童知不知道我活不久的事，他要知道，会不会很伤心呢。
对哦，他说不定已经忘了我。
但小书童显然不知道，我十八岁的那年秋天，他坐上北向的马车离开了我。我不怪他。
大家都说他如果考取了功名，就能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其实不太在意这个，因为如果他没考上，他可以到我家做上门女婿，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单传。
而且就算我死了，他也能靠珞府过的好好的。
可他不愿，读书人的话我听不太懂，只听见他说什么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有点伤心，这不像别人说的，他是为了我才去考取功名的。但我能怎么办，谁叫我宠他呢？
尘世事事总不尽如人意。
那时候，正值秋分时节，镇上的梧桐叶都染成了金黄色。那金色叶子铺成的大道像极了他的光明前程，却也涵盖了我的孤独小道。
所有的话被堵在喉间，我只是泪水不停的流。我从小就是个娇惯的人，所有人事事都顺着我，我一哭，他们什么都会同意。
但他还是走了，哪怕一步一回头，他仍旧是离开了我。
我最终没告诉他，我快活不成了。
但我往他包袱里塞了封信，我所有的遗憾也在其中了。我也不奢求他一世都消耗在我身上，只求他记着有过我这么个人。
这样就足够了。
不知道今年的初雪我还能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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