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发烧

第十三章

        校外的花草们随风起舞，蝉只在燥热的每一处角落奋力卖叫，叫的方池秋心烦意乱

        “您好，请问是方同学母亲吗？”校医的口气夹杂着急，生怕方池秋会随时倒在地上，另一头的女人一边应着故作着急的询问，只有方池秋知道她现在一定对自己的状态不屑一顾，校医挂断电话，和方池秋说自己的“妈妈”会来接走他，方池秋没有做回应，只是摊在椅子上，像只病猫似的，他看着保健室窗外的景色，不禁想想自己为什么那么惨，他瞬间有种时日无多的感觉

        “季哥，方学霸呢？”祝融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季晏鸣叫回神，季晏鸣只说：“他不舒服没来”谢清淼也走近，他的表情还是挂满疑惑，问题依然是昨天他们几个为什么关心方池秋的问题，祝融见谢清淼那么着急的样子还觉得怪好笑的，有意捉弄的说：“哎呀，会告诉你的，急什么呢？”脸上还戴着恶笑，这个举动明显激怒谢清淼了，直接就把祝融的领子抓起来，脸上也回赠祝融一个笑容，直勾勾的盯着祝融眼睛

        “你说不说？”祝融哀求道：“大人您行行好，先放开小的吧，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可是季晏鸣已经在一旁目睹整个案发过程了，他也不劝阻，就看着，祝融不断向他投来眼神求救，可季晏鸣在热闹时刻扮演的都是瞎子，自然是不会看到，祝融好不容易把谢清淼的手从衣领上扣下来，拉了拉皱褶的领子，崩溃的朝季晏鸣说道：“季晏鸣，你这是选择性失明啊”

        季晏鸣一点也不自责，还点头，祝融简直要疯了，“所以你说不说”谢清淼瞪向祝融，祝融再次被眼神杀后才老实道：“说说说，别气”还把手阻隔在他和谢清淼之间，季晏鸣没想到谢清淼会为了得到答案不择手段

        祝融把星期日的事情原委大致讲给谢清淼听后，谢清淼一脸“我怎么错过那么多事”的表情

        这可把祝融和季晏鸣逗笑了，“谢清淼，你噗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祝融很少看到谢清淼这样的表情，季晏鸣也说道：“谢清淼你有点过分啊，你朋友都受伤了”季晏鸣故作严肃的说，不过尾音还是藏不住笑意“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清淼还当真了，这可把祝融笑的合不拢嘴，谢清淼把脸上的表情整理好后才问抓到人了吗，说到这季晏鸣心里就掀起一波自责感，他想到季常渊当时噁心的表情，季晏鸣表现出怒气代表季常渊得逞了，他想起当下的感觉，那个感觉就像心里被一把火点着，不管是浪淘汹涌而来还是狂风骤雨侵袭都浇不熄那把火，他活了十七年被季常渊激怒无数次，上一次可能是最严重的一次

        “季哥、季哥，你想什么呢那么入迷？”祝融拍了拍季晏鸣“你该不会是想方学霸了吧”祝融不怀好意的笑着说，“被方池秋听见你就准备等死”谢清淼提醒祝融，但是季晏鸣没有否认祝融说的话，因为他确实在想有关于方池秋的事，只是不直接牵扯到而已，

        这样…也算想吧？季晏鸣心想

        另一边，方池秋和自己在辈份上以及血缘上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坐在同辆车里，女人手握着方向盘，方池秋坐在后座，察觉不到女人的表情，也不想察觉，不过他知道反正自己脸上多的是不爽的表情，女人率先打破了尴尬说道：“最近…怎么样啊？”方池秋反问：“你是说成绩，还是我？”女人明显被这话激到了，场面又再次陷入僵局

        终于撑过这尴尬来到医院，女人本来想要陪方池秋进去的，但被方池秋拒绝了，可女人执意要陪同方池秋

        “海千沄，你下车是为了陪我，还是为了让你医院的同事知道你是一个尽责来带儿子看医生的好母亲？”方池秋丢给海千沄这个问题后便走进医院了，留下怔的愣海千沄一个人在车上

        方池秋刚进诊间医生就热情的说了句：“方医生儿子啊，他可骄傲有你这儿子了，以前成天都在”“赵医生…咳咳！我很不舒服”方池秋打断他的话，只想赶快看完医生走人，眼前这个中年丰腴的男人知道自己话太多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重感冒，多休息几天就好，等等领完药回家休息吧”赵医生边敲打着键盘边说道

        不知道看见什么，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又加了句“年轻人压力不要太大，适度休息”

        方池秋低头一看，自己都忘记捂住昨晚的伤口，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第二个人面前，赵医生叹了口气，转向面色凝重的方池秋，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我不会和老方还有海小姐说的，压力别太大”

        方池秋低着头，他现在的情绪很复杂，禁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安慰，因为这样会使他感觉自己有多懦弱，“医生，有创可贴吗？”

        方池秋拿着一包药走出医院，车上的海千沄见着方池秋询问医生怎么说，方池秋讽刺道：“你不是名医吗？还需要知道医生怎么说吗？”“池秋，我知道你讨厌我和你爸爸，但好歹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得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海千沄向方池秋说道，可方池秋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只是回了句：“你是想知道这具身体会不会影响下星期的考试吧？”

        海千沄被堵的说不出话，她知道没办法从方池秋口中得出答案，但是就是赌一把，“要不接你回家休息休息吧？”海千沄说道，而方池秋的回答又是那么不尽人意：“你不是更希望我因为读书过劳而死吗？”海千沄被这话激的不轻，差点闯红灯来了个急煞，方池秋身子往前一顷撞到了前座后背，可海千沄根本不管方池秋怎样了，像是忍了许久似的终于开口大骂：“方池秋，现在就算没外人也请你拿出对待我这个母亲该有的礼貌与尊重，读书是你该做的，成绩好也是你该做的，你拿这些吓唬谁呢？”

        读书是你该做的，成绩好也是你该做的

        是啊，我拿这些吓唬谁呢？

        方池秋咬着牙反驳：“您还知道我是您儿子，我从小你们怎么对我的你们心里没点数吗？”海千沄突然一颤，方池秋知道他抓住海千沄的软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你们从小把我关在房间里，逼着我读我那个年纪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读不懂就不让我出房门，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每个小孩在外面追逐游戏，我在房间里看书，你们…”，其实远不只这样，方池秋说不下去了，再也说不下去

        方池秋的声音从开始的振振有词到颤抖的说不出话，泪水在眼眶打转，重感冒加上情绪过度的起伏使他的症状更加严重，他累了，不管心理还是生理，体温也在持续升高，他靠在椅背上让海千沄送他回学校，宁愿背负着如此不适的身体上课也不想在高压环境下休息，海千沄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已经瘫坐在后坐上，连起身都要花费不少力气，“池秋！池秋！清醒一点！”海千沄朝方池秋喊着，可方池秋的身体不允许他做出回应，体温高的好像下一秒身体随时会融化，海千沄再一次往返医院，和刚才不同的是方池秋再次进去是被抬着的

        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被好多人抬进急诊室的时候，之后便昏睡过去了，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儿时的回忆在眼前不断重演，被摔碎的提琴，被打断的衣架，自己的身上总会出现伤口，旧伤口都还没愈合，新伤口就出现了，方奕青的劲儿特别大，每次都能把自己打的皮开肉绽又血肉模糊的，可是套上衣服后就没人知道

        方池秋在梦里看见，方奕青每回进方池秋房间都没好事，自己的房门很奇怪，别人都是的门锁都在里头，而自己的门锁在外头，方奕青可以随时把自己关在里头，就像个小小的牢笼一样限制方池秋的活动与自由，而海千沄永远都在漠视这一切

        他看到了，那时在家庭聚餐，有好多亲戚在场，方奕青为了争面子，信誓旦旦的说：“池秋这次肯定又考了第一名！是吧池秋？”方奕青喝多了，手揽着方池秋的肩膀，方池秋心头一颤

        “是吧池秋？”

        “…第五名”亲戚们虽然没有拆方奕青的台子，但不管怎样方奕青还是狠狠的被打脸了，方奕青一下就酒醒了，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碎渣还黏在手上就往方池秋脸上抽，方池秋踉跄的倒退了几步，脸上被玻璃渣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顺着轮廓流下，和泪水交混在一起，落在了地上，三姑六婆们一下子拦住了方奕青，她们注意到了方奕青还想往方池秋身上踹一脚，其他几位比较年长的长辈也在劝方奕青，方奕青不想把场面搞的难堪便有停了手，等到人都散了，方奕青和海千沄自己开车走了，毫不在乎在后面追着的方池秋，方池秋追了两步之后也停下了脚步，知道自己追不到那辆车，那时他才初一

        夜很黑，还寒风刺骨，方池秋走的腿脚都疼，此时就算是路上的野狗随便几声吠都像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双手抱着自己，t市那时候半夜雪下得正旺，雪花落在方池秋身上，瑟瑟发抖着却无可奈何，连牙都在打颤，脸上的伤口被雪花轻轻划过，感觉像是那些玻璃渣来回在自己脸上划，他走到家时，已经没有万家灯火的景象，只剩路灯在照明前方的路，方池秋只觉得孤单和无助，像是坠入万丈深渊，无人救助，自己只能一直往下坠，天空黑的让他彷佛置身于深渊，他按了门铃，没人帮自己开门，又按了几下，依然静默

        方池秋坐在门旁，把自己卷成一小团，紧闭着双眼，雪越下越大，而自己身上只有单薄的衬衣，方池秋坐在门旁昏睡过去，不知是冻昏了还是累昏了，第二天早上自己在病房里，听医生说送过来时睫毛上都结霜了，在将近零度的雪夜里待了四五个小时，而身上只有一件衬衣，方池秋身子骨本来就弱，送过来时差点都失温了

        把他送到医院的不是自己爸妈，反而是邻居

        就因为没考第一名

        梦里的场景在崩塌，身心渐渐脱离了回忆，方池秋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橙黄且温暖的暮色，他的眼镜被摘下来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正要摸索着眼镜，眼镜已经被人递到手里了，他一边戴上一边道谢，可定睛一看，眼前的人不是季晏鸣吗？

        方池秋往墙上的时钟一看，这才下午六点，晚自习是七点开始，虽然说还有一个小时，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晏鸣会来找自己，“你什么时候来的”明明睡了一下午但方池秋的声音依然参杂疲惫，不过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季晏鸣答非所问：“这是今天上课的内容，我第一次抄笔记抄那么认真可都是为了你啊，是不是很感动？”方池秋感觉季晏鸣像是刻意在回避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季晏鸣说自己才刚到五分钟，成功藏着因说谎而心虚的表情，方池秋没有发现，此时病房外有人敲门，是个年轻的小护士，小护士边换点滴袋还不忘打趣的朝方池秋说道：“同学，你这朋友可真好，从下午四点五十多坐到现在呢”小护士推着推车要走，还不忘叮嘱方池秋别掀被子，着凉会更严重等话便离开病房了，病房一时之间弥漫着尴尬

        “这种事至于骗我吗？”方池秋的视线撇向季晏鸣，季晏鸣故意把头转向外头不和方池秋对到眼，“你快回去吧，只剩一小时了，你没吃饭吧？”季晏鸣发现生病的方池秋脾气比平常好很多，把头撇回来和方池秋说自己确实还没吃，方池秋让季晏鸣赶紧回学校，季晏鸣依依不舍的走出病房，方池秋无奈的笑了，自己住院他那么伤心干什么？

        季晏鸣走出病房后马上就给方池秋发消息，说什么自己已经把卷子写完了，今天和祝融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一个人很无聊之类的话，季晏鸣有如机关枪一样重复着这些话题，方池秋随手回了句为什么自己不在季晏鸣会无聊，发出去的当下方池秋心想自己脑袋怕不是烧坏了

        而季晏鸣的回答也真的是很奇葩

        季晏鸣：不为什么，你不在我就是无聊

        随后又补上一句要上晚自习便下线了，空荡荡的病房又只剩下方池秋一人，他随手拿起季晏鸣给的笔记胡乱翻了翻，这家伙还挺会写笔记的，不过可惜这些笔记了，方池秋根本不太需要这些笔记，不过还是在床上看了起来，不知看了多久后肚子开始饿了起来，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他想到，顺便办个出院，因为感冒住院实在有点好笑，他逼不得已才让海千沄过来把自己接走，海千沄匆匆忙忙的赶到，办完出院后想直接载方池秋回家，可经过学校时方池秋死活都要下车，最终海千沄还是无法如愿以偿带他回家

        回到学校才八点多，学生还在上晚自习，这让背这个时间点著书包进教室的方池秋显得特别突兀，众人爱困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了，焦点聚集在方池秋身上，想知道这学霸请假的心思大过于学习，当然大多数人是带着想吃瓜的心情来的，只有少数真正人关心方池秋，准确来说是只有五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这都八点了”季晏鸣递了张小纸条，方池秋只在纸条上写“等会儿说”这四个字也拿出课本准备自习，可课本才刚放在桌上又被传唤到办公室了，这次不外乎是询问方池秋身体状况

        “来啦，坐”老吕的手招呼着方池秋，“身体怎么样啊？”果然，方池秋敷衍的说没事，可这抵挡不了吕智河同志关系自己学生的热情，以“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的开场白讲起了大多数学生听到耳朵长茧的一段话，多亏了老吕，方池秋在办公室整整被念到晚自习结束，其实他除了学习好之外和大多数学生都一样，比如听长辈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总而言之，希望你能以自己的身体为主，学习次之，不要再把身体赔进去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吧”老吕结束了这长达一个小时的谈话，终于肯放方池秋走了，方池秋在回教室路上想着为什么没有人认为自己真的是着凉而感冒，和学习并没有半毛钱关系，这该死的刻板印象

        回到教室后，本该是黑暗的，但是灯却还明亮着，往角落的位子一看，有个少年入迷似的看着笔记本，忽然他抬头的望向方池秋，半响开始收拾著书包，手里还拿着方池秋的背包，步步逼近方池秋，最后把他拉出门外，冗长的走廊里，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二人走着

        “你走那么急干嘛？”方池秋把手挣脱

        季晏鸣又拉起方池秋的手：“带你去吃好吃的”

        走廊似乎比平常还要长，教室的灯也一盏一盏的泯灭在走廊，不过也不用为这片漆黑而产生恐惧，因为有人正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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