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松果山
迟暮的油灯被注入新鲜的灯油, 火光摇摆着重新升起。
深夜的酒店长廊,轻微的响动都会被细密厚实的长绒地毯全数吸收。
瑞德长呼出一口注定不会有回音的灼热气息。
他终于决定放弃抵抗,喉结滚动, 目光如炬,吞咽出滚烫灼人的解释:
“不是管控,也不是流程。”
“从我掉头回来,就已经不是出于职责。”
“这次不是,上次也不是。”
於星夜眨巴着已经困到眯起来的眼皮,像是压根没听明白什么上次这次的,又像是听明白了,但已经不甚在意了。
只扁着嗓子, 不咸不淡地拖出一句:
“噢——所以你是, 担心我啊?”
“”
怎么不是呢。
如果按照原计划的话, 今天本该是他送她回家。
那样也许在发现陌生人的时候,她就至少不会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打电话报警, 然后再连位置都磕磕巴巴说不明白。
如果他能第一时间赶到的话, 也许又能再少一些懊恼。
就不会一时情绪失控, 关心和安慰的话没说几句, 毫无用处的问题倒是提了不少。
还是亚历克斯在他耳边碎碎念,她一个女孩子都不会怕的吗?整张床都毁了, 她今晚要怎么睡觉?
他才意识到, 他应该折回去。
至少去看看, 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
瑞德站在射灯范围的边缘,半边身子隐没在暗处, 神色也被於星夜眼中飘摇着明灭的灯火映的晦暗交织。
最终还是只回答说:
“嗯, 亚历克斯说, 你可能会害怕。”
“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不知道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将於星夜的车钥匙递还给她:
“休息吧,明天还得回去收拾房间。”
於星夜却不接,揣着手好整以暇地问:
“这就走了啊?担心我还回去干嘛?钥匙还我了你怎么回去?你拿着吧,明天再开回来就是了。”
於星夜的问题又多又密,还带着点她惯有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直白,明目张胆的试探。
乍一听,语序上是连贯的,但逻辑上却并不是。
稍加分辨就不难听出来,没一句是走了心的。
问出来就压根没有在等他回答。
大概只有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人,才会心思被她的问题带着走。
她就像一块试金石做成的镜子。
她说了什么是她的事,但谁要是敢被带着跑,下一秒就会在镜中看见自己原形毕露的样子。
瑞德收回眼神,掌心一翻,将坚硬圆滑的钥匙从指间虚夹着变成踏实握回掌心。
“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
门被他轻轻阖上,其实又是多此一举了。
第二天一早,於星夜是被酒店的叫早电话惊醒的。
说早其实时间也不早了,只是对于今天的於星夜来说,起来面对新的一天就意味着,要回家收拾烂摊子。
早一点面对,就早一点遭罪罢了。
昨晚瑞德说让她收拾衣服,当着人的面自然不好意思嫌麻烦,只好装模作样找了件睡衣带出门。
但是只有於星夜自己知道,她昨晚压根就没洗漱也没换衣服。
瑞德走了之后,她关上门倒头就睡。
也没叫人来开夜床,床单被角都在床垫缝里压得死死的,导致她今天醒来,浑身像被人捆起来揍了一顿似的,从上到下都酸胀不已。
等到於星夜不紧不慢收拾完自己,捡起那条原封不动的睡裙挂在臂弯下楼退房,瑞德早已经等在大堂了。
他算着时间过来,到了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前台打电话进房间传个话。
於星夜把房卡往前台一拍,没睡饱似的斜着眼睛乜他,却忽略了高度不够的问题,眼皮翻得费劲,只剩下语调还能堪堪维持抱怨的高姿态。
“你到了就直接跟我说呗,还叫前台打电话干嘛?那个铃声又响又尖,心脏都要吓停了。”
这个时间正是退房的高峰期,礼宾台空荡荡的,没人守在门边。
瑞德顺手拉开厚重的玻璃门,侧身停在门边等於星夜先过。
她以为他不打算接话了,撅着嘴往门外冲。
离开了冷气的世外,热气扑面而来,擦身而过的声音却仍残留着凉意。
“也要打得通才行啊。”
声音很低,混着懒得较真的无奈,於星夜被外头大太阳晒出来的热气一冲,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瑞德却无意再重复了:
“你看是先回你家检查状况,还是?”
还没正式进入夏天,就已经提前热起来了,於星夜很不满。
再一想到昨晚看到的,自己卧室里的情况,铁了心不想再去面对一遍了。
“还有什么好检查的,我要直接换一张新的床!”
等这口恶狠狠的气发出来,又问瑞德:
“像这种情况,我的经济损失是不是该由对方照价赔偿?”
“当然,如果你有这个诉求的话。”
瑞德拉开车门,示意她自己上去。
“真的都可以赔吗?那先去买床!然后我要回去好好检查一圈都有哪些损失,快走快走!”
於星夜听说可以赔,忽然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当场就想打电话给卡尔。
——找他垫账。
掏出手机来,才发现早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转身去中控台的储物箱里翻数据线,看到杯架里有杯咖啡,旁边还有个纸袋,打开一看,是两只还冒着热气的牛角包。
刚才从酒店出来,到上车的这么几步路,就已经足够让於星夜现在不想吃带热度的东西了。
端起咖啡却发现,居然也是常温的。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放下,一边找数据线,一边对绕过车头上车的瑞德落井下石。
“哎,不是我说你,你这开别人的车,也开得挺顺手的嘛。”
於星夜说这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纯粹是人有精神了,嘴就开始闲得慌。
瑞德挂档的手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看她,轻飘飘回敬:
“嗯,你这车扔给别人开的时候,也挺顺手的。”
於星夜自觉看惯了瑞德的冷脸,只当他是在不满自己就这么使唤他跑腿当司机,甚至被他说出几分“那是那是”的得意来。
手机能开机了,於星夜第一时间倾这身子就着线给卡尔打电话。
“卡尔叔叔早上好呀!”
大约是她即使对着话筒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态度,狗腿得过于明显了,卡尔相当警惕:
“又有什么事要我办,说吧。”
“我要买去新床垫啦!我好开心啊,你开心吗,开心的话就给我打钱吧!”
“恭喜你,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把付钱的环节托付给你,不就跟你有关系了嘛。”
“不感兴趣,我这两天很忙,先挂了。”
瑞德没去听电话那头说的什么,但光从於星夜的反应和表情就能看出来,这大概是一个青少年被家长拒绝合理要求的现场。
尽管於星夜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
“那个叔叔,是你的监护人?”
於星夜被挂了电话,也没见有多沮丧,扒拉着安全带,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倒也不算吧,你说的监护人,应该有法律责任的那种,卡尔对我肯定是没有的。”
“而且我已经成年啦,哪里还需要什么监护人。”
谁家都有难念的经,瑞德没再多问那为什么有什么事都找卡尔而不是家里人,而只在排队收银的时候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卡。
於星夜进了家具商场就没消停过,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一趟是来解决燃眉之急的,看到什么摆件也要摸一摸,沙发抱枕更是要锤一拳试试够不够软。
瑞德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可以在刚起来的时候还没精打采满脸丧气,然后瞬间又变得元气满满精力无限。
好在家具商场的收银柜台布置得简洁,大约因为都是大件出入,没有像普通超市那样在柜台跟前摆一堆小商品,总算可以清净一会。
於星夜却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指着他笑得满脸不怀好意:
“干嘛,你要帮我付钱呀?”
“你叔叔不是拒绝你了?”
瑞德这话说得坦然,眼神也坦然,於星夜一眼望过去,忽然就收起了坏笑。
收银柜台的那头就是出口,每一扇玻璃都又高又大,直通穹顶。
四周来往嘈杂,刚才还憋闷的热气被阻挡在外,只过滤出一层浅金色的滤镜罩在人身上,从平直的肩线顺势流淌,严丝合缝。
他连睫毛都像蘸着金光一样,颜色浅淡,身型却刚直浓重,浑身上下都是与之不相符的气息。
看得她忍不住,莫名吸了吸鼻子,磨磨唧唧地说:
“那也不用你来呀,我有很多钱的!我打电话找卡尔要钱只是因为、因为”
她似乎很认真地现场想了个理由出来:
“谁会嫌自己账上钱多呢?”
说完她自己又重新笑了,只是这次要比之前浅淡些,好像藏在树窝里的小松鼠捡到了新的松果,还没吃,先抱着松果傻笑,还念念有词地,谁会嫌家里屯的松果太多呢。
那神情,有些满足,还有些得意,足以让路过瞥见的人都相信她的说法。
是呀,这世上就是没有哪一只松鼠,会嫌自己的小树窝里藏了太多松果。
甚至,会让不赶时间的路人,都愿意帮她一起捡,帮她堆一座全世界最高最大的松果山。
排完队出来,於星夜才慢了一整拍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大概还需要另外安排帮手来的。
“你稍等一会会儿噢,我打电话叫两个男同学来帮忙。”
瑞德皱眉不解:
“商场负责配送到家,顶多只需要再调整位置的时候挪动一下就好了,还需要什么人来帮忙?”
其实还有后半句,叫你那个瘦弱得还需要你陪着去医院的男同学吗?能顶用吗?能好使吗?
他忍了忍,闭上嘴咽了回去。
於星夜的表情却似乎比他还要疑惑不解:
“那我也搬不动呀,又不能使唤你,那可不就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为什么不能使唤我?”
作者有话说:
报告报告:计划有变,29不更,30号23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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