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玻璃杯
被问到熟悉的问题, 於星夜停下抽泣,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上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仓皇地站在七号街的蓝底白字路牌下, 在春夜的风里颤声说,她不知道。
没想到这一次,她依旧没能有长进。
环视一圈,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店。
有吧台,但吧台里没有摆酒水。
有餐桌,但一张张隔开的都是小圆桌。
大约是介于咖啡厅和餐厅之间的,类似一家sports bar?
进来的时候她眼前糊满了泪,连招牌都没抬头看。
这会儿再转头, 透过张扬热烈的窗饰, 外头的街景也是就是平常。
她短暂的犹疑让对面迅速察觉到不对劲, 沉声催促道:
“说话。”
她被他短促话语里的急迫惊到,直愣愣地盯着服务生端来的玻璃杯,却还是只能认输般脱口而出那句, 毫无长进的简陋台词:
“我我不知道。”
服务生将起雾的水杯轻轻磕上桌面, 杯中的细碎冰块晃动撞击。
“女士, 这是您要的水。”
被瑞德敏锐捕捉, “把电话给你旁边的人。”
於星夜打了个哭嗝,呆呆地听指挥, 把手机递出去。
再回到她手里的时候, 电话还没有挂断, 她重新贴回耳边,听见瑞德低沉可靠地嗓音:
“你待着别乱跑, 等我的时候喝点水, 乖乖的不要乱想, 可以吗?”
於星夜有点懵,什么叫等他的时候?
“你我”
“好了,乖乖等我,我来找你,很快,嗯?”
玻璃杯上的水雾积攒成滴,从杯壁上战战兢兢地滑下。
她伸手端起,桌面留下一个断断续续的圆。
小啜了两口,於星夜才忽然反应过来,瑞德要来找她!
那那她眼睛会不会肿了呀,现在,现在能好看吗?
抓过手机胡乱用黑屏当镜子照,眼睛红不红肿不肿没看出来,一脸狼狈相倒是一目了然。
她连忙抬高手臂,将装满冰水的玻璃杯往眼皮上贴。
瑞德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太多。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姑娘红着眼皮,满脸水痕的样子。
搭在门上的左手手腕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瑞德抬手拉开领口,似乎是想要放出深呼吸的通道,却仍觉得胸口沉闷得像是压住了一块铁板似的。
他大步跨去那张桌子所在的角落,却又在桌前猛然停住脚步。
最后也只轻轻地抽开於星夜对面的椅子,像是怕弄出的动静会惊扰到她。
本就锋利的眉头轻蹙,有种异样的情绪从胸口往外顶,却被他强行压制住,最终吐露出来的,也只是经过过滤的一句问话:
“电话里没说叫你别哭了,是觉得这种话靠说的没用。”
“现在补上,先不哭了,好不好?”
他不熟悉这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只觉得有些躁。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他该有情绪的时候,他的小姑娘还在哭。
就不该让那个什么劳什子“叔叔”把她带走!
三个小时前,在她家楼下,那个卡尔的眼神就让他很不舒服。
假模假样地端出一副看透了一切的眼神,装腔作势地托肘扶眼镜。
还煞有其事地对他说着些什么,“家事”、“不方便”、“希望你谅解”。
瑞德可以不介意他的态度,但是他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
呵,果不其然,这才几个小时,把人惹哭了不说,还把她一个人丢在外头。
哪里来的这么个好叔叔。
瑞德看一眼小姑娘脸颊上、眼皮上交错的晶莹水痕,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越发沉郁冷峻。
然而於星夜本来就还需要时间消化瑞德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神拷问下,更是越发无措。
“那个不是”
越无措越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情急之下,她干脆越过桌面,去牵他的手指。
“没有哭了,接完你的电话就、就没有哭了。”
“这个是水呀,杯子上的,你摸摸看。”
瑞德指尖被海妖牵走,眼皮上湿湿凉凉的,松软睫毛扫过指腹,说不出痒去了哪里。
小姑娘还在眼巴巴地解释:
“是消肿用的,敷一敷,就会舒服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忙着收回手,就这么把自己僵直的手指留在她柔嫩的掌心,垂眸看她,尽可能摒弃情绪地问:
“那你的假,还请吗?”
於星夜似乎有点尴尬,她其实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本来不该发脾气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早晨那个梦境的加持,也许是卡尔的态度,又也许真的只是她太狭隘,连看到於明月的一件随身行李都会心里失去平衡。
可是卡尔也没有来追她不是吗?那,她还用留在这里吗?
於星夜低下头,咬着嘴唇小声回答:
“我也不知道。”
不过,她需要心虚闪躲的,好像也就这么一件事。
因为她马上就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瑞德,呆呆地问他:
“所以你是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啊?”
“我,我都还没你说让我等你,我还以为会要很久呢。”
“嗯不说很久,起码也得要一会儿吧,还在想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慢慢等。啊!对了,你吃午饭了吗?你是怎么来的?路上应该没办法吃饭吧?”
她看起来像是在问问题,可是在她自己停下之前,瑞德根本没有与她对话的空间。
像是不需要答案似的,提问本身就能成为她情绪的出口。
“可是,你为什么会来啊,是家里又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跑一趟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有透视眼——”
先前残留的狼狈失措好像都被洗刷干净,只剩下初初抬头的欣喜和雀跃,浓度并不高,但却让瑞德看着,终于觉得顺眼了些。
她就该是开开心心的,叽叽喳喳的。
而不是垂头丧气,委屈自己。
瑞德一点也不想打断她,可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现在的每一句话,落点都已经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股无名的燥意逐渐消失,被一颗软塌到底的心取代。
他本想解释,他没有事情要忙,也更加没有什么透视,他只是——
“我来接你的。”
“如果你真的还需要多待几天,那就先接上你,然后带你去吃饭。”
瑞德欲言又止的样子,吸引了於星夜的注意。
她好奇地把话接上继续问:
“那如果,如果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呢?”
於星夜眼见瑞德的眼褶又重新变深。
“那也先去吃饭。”
她觉得自己在往那道深邃沟壑中自愿下坠——
“然后呢?”
“然后接你回家。”
——然后轰然沉底。
直到上了瑞德的车,於星夜都还是处在半懵半愣的状态。
大约是这短短几个小时情绪起伏过大,体力和精力都被消耗。
她摸着大切副驾的窗户按钮,轻声发问:
“你开车来的那你岂不是开了很久?”
“也不对,这个时间,你路上得超速吧?”
美国的高速公路上,超速可以,要么别被抓到,要么别当第一个。
别当第一个指的是,如果前车超速,那么跟在它后面,就不算违规。
至于别被抓到,则需要到甩开盯上你的警车的地步,程度堪比gta照进现实。
可是哪里那么巧,刚好能有另一辆车也需要以同样的速度,去往同一个方向呢?
瑞德没有回答,於星夜也没有再问。
直到电话又响,打破沉默。
这回真的是卡尔了。
於星夜先偏头看瑞德一眼,才接起。
“冷静下来了?”
“我打算回去了,卡尔,可以吗?”
说这话时,於星夜几乎是每停顿一次,就瞟一眼目不斜视的瑞德。
“你什么意思?合着我大老远特意跑一趟接你过来,你这就要当逃兵了?”
於星夜也觉得很为难,可是她想不到留下来继续虚与委蛇的意义。
“不是你说我也可以不来的吗,现在也不用麻烦你再送我回去,有人来接我的呀,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卡尔像是直接被气笑了,笑完又继续骂她:
“我他妈还不是为了帮你这个不争气的找找存在感?你难道真就打算这么破罐子破摔了?家都不要了?”
於星夜顿了顿,她实在不想让瑞德听见自己跟卡尔吵架的这些话,可是车里的空间就那么点大,每一块铁皮都被惊喜的皮革织料包裹,刺耳的话语在里面就像弹球,来回碰撞却一直打转。
她小声说:
“是他们先不要我的,我贴上去有什么用。”
听见这种丧气话,本就烦闷的卡尔直接气结:
“行啊,那你走吧,回去好好呆着吧。”
“希望你真的能安心,也别再有事没事找我。”
“今天算我多事,我就只当没帮过你。”
电话被挂断,平常跟卡尔吵架吵惯了的於星夜,这一回却没有了底气重新打过去追着他扳回一局。
尽管她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就连於明月的名字,她都有在心里偷偷计较过。
她只是星夜,听起来就黯淡无光,沉闷无趣。
可是於明月却是掌上明珠,皎洁如月。
大约在於家,她们两个真的就是这样的分别吧。
现在就连卡尔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因为有更看重的人来了,所以没工夫管她了。
於星夜也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再下沉。
不只是难过,生气,委屈。
当下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那种叫做丢脸的情绪。
刚才卡尔那么激动,声音还那么大。
他一定全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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