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黑骑士
於星夜这天一直到夜里才回家。
有个圈子里的朋友今天生日, 群里早就在说,要先在哪吃饭,然后去哪通宵。
当时看到消息, 於星夜就下意识地不想去,所以压根没回话。
她只敲了徐嘉仪,问她去不去,去的话帮她随份礼。
徐嘉仪:“我也不想去,就他那张破嘴,我还没消气呢。”
於星夜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的寿星,就是之前暑假的一次聚会上呛得她甩了脸色, 又摔了骰盅的那一个。
那就更不想去了。
徐嘉仪:“你要随什么礼啊?还是蛋糕啊?”
於星夜想了想:
“算了吧, 人都不去了, 用不着刷这点存在感。”
回是这么回,其实她自己心里知道,压根不是存在感的事。
以前觉得不论谁过生日, 一律买个蛋糕, 是顶机灵的挑法。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 就不这么想了。
礼物一次能收多少份, 蛋糕一口气才能吃几个啊。
明明生日蛋糕才是最特别的礼物。
然而叫她们俩都没想到的是,那位寿星公为了防止她俩脱逃, 竟然分别安排了人帮忙接送。
被“派”来接於星夜的, 好死不死, 就是老杨。
老杨其实不老,但是於星夜打从认识这帮人起, 就没问过谁的具体年龄, 只大概知道比自己大点还是小点, 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大家一起叫。
但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一块儿玩过一两年的朋友,很清楚怎么对付她。
按时按点守在放学的路上,连送寿星的礼物都替她备好了,一点心思都不用她花,但同样,也一点退路都不给她留。
於星夜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没接,问:
“他齐少爷过个生日而已,至于跑来堵我下课?”
老杨被说中心思,干脆带着点讨好地大方承认:
“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去,这不,主要是,咳,上回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着你跟徐嘉仪都去,他好表示一下歉意嘛。你就,给他个台阶?”
提到上次,於星夜想起这位少爷做派十足的朋友究竟是说了什么话才惹了她不高兴,眼神也跟着沉下来。
幽幽地盯着面前的男生,她忽然说:
“你帽子乱了。”
老杨本就在她突然静下来的视线里有些不知所措,闻言一怔,下意识就要侧转过头去检查。
於星夜直接抬手轻轻一扯,乱作一团的卫衣兜帽被释放出来,软趴趴铺平。
连盒子里的礼物具体是什么东西都懒得问,更没注意到男主跟着帽子一齐同步软掉的耳根,她往前走几步:
“别端着了,走吧,在哪儿办啊今天又是?”
同样被“押着”进包厢的徐嘉仪甚至还有心情幸灾乐祸:
“你还别说,治你这种好面子的还真就得用这招。”
“伸手不打笑脸人,让你连借口都找不出来,就老实了。”
於星夜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好面子,但她没有反驳,而是环顾一圈四周的面孔,开始盘算合适的退场时机。
管今天办酒这位齐少爷叫少爷还真不是恭维人家,能在自己二十四岁的生日派对上整花活儿的,才的确当得起大家都这么叫他。
人还没到齐,就一脸得意又神秘兮兮地预告:“今天可是有‘特殊服务’,他们经理给我鼎力推荐的,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谁能想到,令全场人都目瞪口呆的“特殊服务”
竟然是舞龙。
在西海岸最时尚新潮的晚场会所里,重低音的电子乐全部抹平,只留下灯球闪烁作配,然后,锣鼓喧天地冲出来一场舞龙表演。
可真太特殊了。
反应过来后的爆笑声很快盖过锣鼓,始作俑者一直躲到表演结束,金龙回朝才站出来,喜气洋洋地高贺一声:
祝齐少爷本命年生日快乐龙体安康。
寿星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於星夜跟着笑完,在重新响起的震感强烈的beat里低声问徐嘉仪:“差不多了,走不走?”
徐嘉仪放下杯子,“这么急吗?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叫秦念之来接,我们一起走?”
於星夜看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十点半。
“我懒得等了,先撤。”
说完,她也不想着,跟派对的主人公打声招呼再走,拎起沙发角落的书包,悄无声息地起身。
推门出来,耳边一下子空静下来,於星夜呼出一口气,还没出几步,就被人追上。
老杨跟在后头叫住她:“我负责接你来的,今天也得把你送回去。”
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对方又说,“我人都出来了,再回去反而都要说我的,走吧走吧,送完你我也回家睡觉了!”
就这么跟着上了车,於星夜也不傻,私人话题在深夜的车厢里太容易发酵,避开过后,只剩下点评今晚的节目。
“谁想的招啊,也太损了吧,在人家生日的时候玩这出。”
老杨显然也是头一回见识到管舞龙叫特殊服务的,“我问了,他们说因为齐少爷属龙,又赶上本命年,特意花钱从唐人街请来的,可真太有才了这帮人。”
过于安全的话题持续不了几个来回,很快就搁了浅。
下车的时候,於星夜说谢谢他今天准备的那份礼物,心里在想着要怎么还,还钱还是还东西。
老杨跟她笑着打太极,“不重要,反正送什么人家也都不缺,随手找了样摆件而已。”
於星夜点点头,推门下车,却没想到老杨也跟着下来了。
她疑惑地回头,还没来得及问他做什么,就发现老杨明显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身后。
顺着他的眼神转身,无边夜色下,一道身姿高大的人影靠着一辆车型扁平的svj,明明是抱臂倚在车门上的站姿,却莫名依旧显得严肃端正。
无星无月的初秋夜晚,那人倚着一辆与他气质完全相反的,纨绔又时髦的低底盘跑车,越发显得高大挺拔。
静立在公寓楼前的白炽路灯下,身形宽厚,神色却不虞。
抬眼重重一记,像黑骑士等待白玉兰落在他的肩头等了很久,却只等来罗勒和柑橘。
满眼的不满与不耐。
被那一眼钉住脚步的於星夜,只觉得好冤。
风都已经开始凉了,这个季节会有木槿,会有石蒜,会有很多其他,但是唯独不会有已经过季的花。
等不到不是应该么,瞪她做什么?
老杨的动作比於星夜要快,自己的车门都没关,绕过车头,越过在原地迟疑的於星夜,大步迈了上去。
於星夜还从不知道老杨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格,凑到人跟前左看右看,辨认之后,很开心地大声打招呼:
“阿sir,哈喽啊,你还认识我吗?”
“肯定不认识了,但我记得你!你救了我!”
见阿sir的反应平平,老杨的热情洋溢也没了落点,自我肯定式地,试图重现当时的场景:
“我不可能记错!当时你把我从车里抱出来,我在你怀里还睁眼了!看得很清楚,就是你救的我!”
他甚至还通过拉动於星夜,来试图证明自己的记忆是没有错的。
“你还记得吗,那次你也在的吧,就是我撞车撞到颈椎骨折那天晚上!”
於星夜:“嗯,我记得。”
事实上,她只觉得这画面属实诡异。
穿潮牌卫衣,破洞牛仔裤的男生,热切殷勤地凑在高大冷峻的男人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几乎要捧出一颗心来的姿态。
得到了肯定,这人甚至越发有底气了:
“阿sir我真的后来很想感谢你来着,但是后来住院那段时间也动不了”
“这也太巧合了今天居然还能在这里遇见!”
“你是在等人吗阿sir?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想对你表达一下感谢”
於星夜眼睁睁看着老杨竟然对着瑞德露出一丝近似于羞赧的表情。
瑞德除了刚开始明显的疑惑,之后的反应,就只剩下淡漠。
淡漠到,几乎没有反应。
只灼灼地,盯着於星夜。
他越是看着她,她就越觉得老杨这个话唠丢人
於星夜顶着瑞德的眼神压力,依旧觉得冤枉。
她只好出声,拦下老杨的话头:
“他应该是,来找我的。”
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人一秒噤声,改为用眼神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老杨现在的心情大概也变得复杂又微妙。
一方面,他暗叹自己失察,见到救命恩人太过激动,打了半天哈哈,竟然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另一方面,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几个月前,在一张普通的酒桌上消磨掉的,平庸夜晚。
永远对在场的所有人和事都漫不经心,只漠然静看他们闹腾的女孩子,却在一场乏善可陈的玩乐局里,对一句混不吝的闲话较了真。
从来清明闪亮眼底也挂上躁动的阴翳,那是一种不知在替谁感到不忿的、腐败又昏暗的燥意。
如果是替眼前这位
还记得女孩当时说,那人跟他们这种人,不一样。
现在看来,大约连小女孩的崇拜滤镜的成分都可以排除。
那是真的,太不一样了。
是不需要多加形容,也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不一样。
老杨没再多说什么,自觉地收起话兴,也收起失意。
“嗐,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那我不耽误二位,人我也送到了,你们聊你们聊。”
飞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不管这台阶有多不着四六,没边儿没沿儿了。
然而事实上,在成年人的社交圈里,有能力也有意愿承担起活跃气氛这一功效的人,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受欢迎的。
人一走,连四周的空气都萧索起来。
下午在学校就见过的人,现在没了隔着一座讲台的距离,换了个场景再见,仍旧迫人。
心口逐渐涌起一股无名火,於星夜意识到了自己的无措与为难,却不能接受自己这一不争气的反应。
为什么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就浑身不自在?
这人又凭什么施施然凭空出现,然后一点儿波动都没有的,就这么看着她?
无名的火被同样莫名的审视点燃,於星夜下意识捏紧了书包带子,给自己打气似的,绕开堵在跟前的一人一车,抬脚就要走。
身前的人没动,不知在风里晾了几个钟头的嗓音却像长了手。
“不是说,我是来找你的?”
嗓音落地,无形的手便从地里长出来,死死抓住她的脚后跟。
这人又是下巴一扬,朝虚空的方向轻轻一点。
除了示意那辆已经连尾气都不剩的车以外,还点出一派气定神闲。
“刚那是,你朋友?”
“他走之前都说了,让我们慢慢聊。”
“你急着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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