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拥有
荒野、雪林、风声。
冷杉苍松宛如雪山守卫,沉默地伫立在起伏的雪原表层之上,而从冷杉枝干上滑落的雪,簌簌打到余沉的头发上。
余沉四肢疲软,手撑着树干休息,措不及防,树枝上的雪就顺着后颈滑进脊背,冷的他牙齿打颤。
走了不知道多久,一点人烟也没看到。
除了雪,月光,就是无尽无涯的漫山林木。
仿佛没有尽头。
余沉想,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会死吗?
原来就算跑出来,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似乎跑与不跑,他都会死在这荒郊野岭外。
一个人降生,一个人离去。
这么一想,余沉竟然觉得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只是很意外,自己的归宿竟然始终离不开孤独的二字。
是命运吗?
生于孤独、死于孤独。
奇怪的是,这一瞬间余沉竟然不觉得难过。
他这短暂的十多年都在竭力索取,索取爱、索取陪伴、索取温暖。
可再怎么努力,好像都是无用功。
至始至终,从来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人好像,越是追求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这一切算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吗?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困意席卷上头,余沉身体顺着树干下滑,坐到雪堆里。
他尽量把身体缩到一起,试图抵抗寒冷。
记忆片段一样,开始不断闪回。
第一个人,是球场上奔跑着打球的南飞。
余沉一愣。
但是想男朋友好像也没什么错。
余沉放心下来,任凭自己陷入回忆,汲取温度。
往事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片段一样闪现,翻墙时矫健的英姿、擦汗时卷起的蜜色腹肌、表情不爽时压住的断眉、喘息时滚动的喉间小痣、揽住他时死死收紧的手……
不得不承认,男朋友真是又帅又野又会撩。
用南飞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天菜男友。
自己死了他会很难过吧。
会哭鼻子吧?
风声越来越大,朦朦胧胧之间,夹杂着模糊而遥远的呼喊。
“余沉——”
余沉摇摇头,叹气,把头埋入膝盖间。
怎么想着这人,还能出现幻听啊,别打扰他睡觉好不好。
“余沉——”
声音逐渐靠近,执着的呼唤依旧回荡在风雪中。
“余沉你他妈在哪,给老子出来啊,余沉——”
好凶。
吵得他睡不着。
“别吵了!”
余沉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饿得两眼昏花,站起身,一时血液流通不畅,往前走几步,谁料前面一个陡坡,身体失去重心,朝前一扑,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南飞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拿着手电筒,听到动静,立马朝这边跑过来,就见熟悉的身影滚下山坡。
“余沉!”
南飞心脏瞬间揪在一起,想要不想,就要去拉人。
没拉住。
于是南飞死死抱着余沉,两人双双滚下山坡。
雪很厚,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南飞压着眉,手臂用力,想要转换位置。
余沉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一惊,瞬间明白南飞的意思,此刻松软的四肢被禁锢着,无法挣扎,余沉后知后觉,迟钝地张口:“南飞你——”
南飞收紧手臂,腰部发力将人翻转过来,用手护住余沉的后脑勺,滚烫的气息落在余沉耳边:“别怕。”
两人剧烈地翻滚,风雪在耳边呼啸,风像刀片、像利剑,割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
南飞皱着眉,抱着余沉,呈防备的姿势,然后“哐当”一声,两人滚到坡底。
南飞后背一撞冷杉树干,琼枝玉树抖落厚雪,盖在两人身上。
“艹!”
南飞疼得身体蜷曲,止不住发颤,压抑不住的闷哼声从唇间痛苦地溢出。
“你他妈——”余沉红着眼,脱口而出的斥责在一瞬间制止。
南飞颤抖着手抵住他的唇,语气又委屈,又难过。
他说:“不疼。”
一瞬间,一种强大又朦胧的情愫击中了余沉。
余沉忍住心悸,艰难地从南飞身上爬起来,沉默着抚掉两人身上的碎雪,扶着南飞靠在自己身上。
南飞胸腔起伏,喘着气,靠近余沉。
片刻后,南飞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厚厚的毛毯,艳红色的毛毯,上面绣着粉色的大花朵,俗里俗气,非常不符合南飞平日里日天日地的酷哥形象。
一看就是临时在山下买的。
余沉还穿着那件薄薄的校服外套,冷风直灌,南飞压着凌厉的断眉,把毯子抖开,盖在两人身上。
末了,南飞瞅瞅毛毯上花里胡哨的花朵,眉头深深皱起,飞速抬起头,看余沉一眼:“别嫌弃,丑是丑了点,保暖。”
“嗯。”余沉点头,抓住毛毯边,又看见南飞在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对讲机。
南飞按了开关,没动静。
南飞不信邪,又试了两三遍,还是没动静。
雪山没有信号,这对讲机是南飞带着的唯一通讯设备。
第四遍后,南飞拧眉,烦躁地把对讲机砸出去老远,咒骂一声:“艹。”
余沉收回目光,默不作声,抬头去看挂雪树枝上的夜空,很寂静、也很漂亮。
此时此刻,无尽的雪夜之中,天地间独剩他们靠坐树下,两人彼此依靠,连唇角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毛毯、从南飞靠近的身体,一点点输送进余沉的身心。
余沉眨眨眼,在这一刻,突然清晰得意识到了不同。
南飞和任何人都不同。
金钱、家世和财富,堆砌出他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脾气与性格,而宠爱、教育和家庭则生养出少年的自信、热烈,以及无所顾忌的情与爱。
南飞生来便站在最高处,得天独厚、恣意潇洒,很多人一辈子无法得到的东西,他唾手可得,甚至不用弯腰,别人就争先恐后为他拾起。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与冉烬从贫民窟里凭着一身血性杀到他面前不一样,南飞他……
余沉捏紧手里的毛毯,垂下眼眸。
此时南飞见余沉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担心,凑近余沉,安慰他:“不要担心,救援队已经驻扎在山下了,天一亮就上山。”
余沉偏头,看他:“那你呢?”
南飞没反应过来:“什么?”
余沉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那你呢?为什么现在就上来了?”
夜深得更重,雪渐渐变小,刺骨的寒风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冻得冰冷。
无尽的黑夜,月光与雪色中,余沉的目光太凌厉,仿佛能直击人心。
南飞下意识躲避般地偏头,又觉得那里不对,眉心一拧,不知道是被哪一个字眼刺中,恼羞成怒回怼:“艹,我不能上来吗?这是你家的山啊!冉烬他妈的那狗东西能来我不能来,你他妈是不是傻笔啊还给人买香草可乐!”
南飞越想越生气,越说越来劲,背也不疼了,身体也不冷了,心又酸又涨又疼,火气直冲,猛得就对余沉一顿输出。
“余沉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人有时候怎么就没脑子……”
余沉凑近南飞,仰头,用嘴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南飞措不及防,听到余沉低低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怎么听怎么酸味十足。
南飞耳朵一红,不服输地一咬余沉的唇肉,恶狠狠回吻过去。
余沉手指捏紧毛毯,伸出舌头,加深这一吻。
结束后,南飞胸膛急促起伏。
鼻息热意翻涌,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后,变成粘腻湿热的水与雾。
南飞额头抵着余沉的额头。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不觉间情愫流动,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哗啦——”一声。
枝头又在寒风拍打中,落下积雪来,余沉好不容易充血变红的唇,也一点点在寒冷中白了下去。
南飞察觉到他的状况,眼神一凝,突然跨坐到余沉腰上,用毛毯将两人紧紧包裹住。
南飞整一个成年体型坐上来,重量不可谓不重,南飞没有把全部力量压过来,而是跪坐着,用腿微微支撑着身体。
骤然的靠近,缩短两人的距离。
寒冷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热源。
随着人体相贴,热意交换,堪堪驱散四周的冷意。
南飞低头,垂眸盯着余沉。
余沉一惊,立马察觉到南飞的意图,抓住人的手,眼眸晦涩,克制着咬紧下唇:“不行。”
至少……不该是这里。
南飞强硬地抓着余沉的肩膀,身体往下移动,肌肉绷直,声音嘶哑,语带命令:“余沉,进来。”
……
夜风携裹着冷与雪,传递着破碎的话语。
无边无际的树木围绕着他们,灰蒙蒙的颜色起伏,月光与雪光交融成一体,不分彼此。
“啊,艹……”
南飞咬着牙,发丝凌乱,死死攀着余沉的后背,一边颠簸一边恶狠狠地威胁:“余沉,老子不管你他妈什么所谓的前任,像我也好,不像我也罢,我他妈懒得去管你的过去,但你记住——未来,你只能属于我。”
余沉搂着南飞劲瘦的腰,脸贴着人的胸膛。
余沉喟叹一声,纵容一般:“嗯,我只属于你。”
紧接着,白光一闪。
一阵痉挛过后,雪光与月光融在一起,共同本赴进一场春日释放之中。
从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地属于余沉过。
可这一瞬间,余沉却觉得,他拥有了南飞。
彻底而完全的拥有。
之后,南飞牢牢扣住余沉的五指,疲惫地侧躺进余沉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中,第一缕日光破云的瞬间,分不清是雾气还是雪霜。
一瞬间,太阳把雪海点燃。
余沉抬头。
天亮了。
与此同时,肌肉松弛剂的效果逐渐退散,余沉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收拾清理好一切,看见南飞眼底一片青紫,就知道这人没怎么睡觉。
余沉俯身,轻轻在他闭着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片刻后,余沉轻手轻脚把人架起来,弯腰将人背起。
背起来的那瞬间,余沉皱眉,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余沉急忙撑住树干,稳住身形,背着人,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去。
脚步一深一浅,在雪原之中,宛如连缀的音符,延展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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