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有个老娘还是不错的
“谁再敢砸,我必杀之!”
叶染立在车顶,红色的裙裾随风摇曳,车里的人在瞥见她的那一瞬间仿佛就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在那许久都没动。
由于有叶染的震慑,没有石子和土块再砸过来,但是却依旧能传来不堪入耳的咒骂声,随着马车继续前行,叶染翻身跳到车辕上,护卫警戒的看着她,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冰刃。
“开道!”叶染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是却莫名有一种威严,让那些护卫本能的照她说的转身继续开道。
“你……是阿染么?”身后传来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叶染的脊背一僵,她没有转身,只轻声“嗯”了一声。
叶染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怎样做怎样说才是恰当的,一向不太善于处理感情的她是真的不知所措,如果方才不是实在看不下去,她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自打知道了身世,知道了即将要见到亲生母亲的时候,她就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应当如何和母亲相处。
她亲眼见过叶林和云鬟的相处,多是亲昵无间的,可她很清楚,那是因为叶林还是个小丫头,再看叶楠和云鬟的相处,又多是尊敬有加克制守礼的,可是他又是儿子。
叶染还没见过一个已经长大的少女是如何和她的母亲相处的,所以很是迷茫,在这一点上,周围没有刻意参考的例子,是以直至和亲的车架进京,她都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进来!”
叶染闻言在车辕上踌躇半晌,最后还是转身钻进了车里。
面对面坐在马车上,叶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还少有这样局促的感觉,马车里许久都只能停车马蹄踏地和车轮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你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吧?!你父亲可给你许了人家?!”
不知过了多久,莎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些颤抖,面纱下的面容虽然看不真切,可一双明艳的眸子里却储满泪水。
“嗯,没许。”叶染的回答生硬简洁,反倒是把快哭出来的莎薇给逗笑了。
“你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叶染偏着头细细的看着莎薇的眉眼,看来看去都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是她的女儿。
“我能看看你么?”叶染问道。
莎薇微微一怔,随即看了看四周,确定车架的纱幔足以遮挡外界的视线,这才抬手摘掉面纱,叶染内心发出了赞叹,难怪老叶头当初一眼就沦陷了,她要是个男的,此刻哪怕面前的莎薇已经是半老徐娘,只怕也依旧是难以抵挡。
可以说莎薇是在穆劭之后,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真好看,我和夏丹丽被老叶头坑了!”
莎薇笑着又将面纱戴好,言到:“我当年却觉得,你父亲便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一座山一样,只要他在,我就觉得特别踏实。”
“他一个人将你带大一定也吃了不少苦,你们这些年还好么?”
莎薇这么说,叶染不屑的撇了撇嘴道:“被扔在雪狼堆里的是我,他苦个屁!”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莎薇问道。
叶染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显得有些怔忪,随即答道:“和老叶头认识后的听他说了些。”
莎薇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叶染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染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僵硬的坐的笔直。
“我是我父王二十四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自小备受宠爱,跟着兄长们接受同等的教育和栽培,成为西梧历史上唯一一个能立于朝堂的公主。”
“而父王对子女们第一个试炼就是将我们丢进神山的雪狼谷,只有从那里活着回来的,才有资格在朝中接受臣子的礼拜,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父王重病,临终前他说我若为男,必将中兴西梧,然后将王位传给了三王兄,而给了我天子令丹书。”
“我将这杆梨花枪留给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莎薇看着叶染。
而叶染握着枪的手略微紧了紧,若有所思的道:“不论在朝在野,不做无为女子。”
莎薇眼含泪光欣慰的点了点头:“是,女子在世为人,被视作男人的附属品,遵从的是男人们的意愿,我父王对我既宠且严,赐我丹书,为的是我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不做男人斗场里的牺牲品。”
“当初我让你父亲带你遁世也好,你父亲对你进行严酷的训练也好,为的,不过就是让你在这样一个世道里,能按照自己的医院,自在的活而已。”
叶染觉得同样的事情,老叶头让她做的时候,她恨不能把老叶头头顶上的毛都拔光,可是被莎薇这么一说,就觉得特别有道理,就该那么做。
这是叶染第一次觉得有个老娘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在车里一路说着,车架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皇宫门口,莎薇举目望去,时隔十六年,再次望着这座巍峨沉寂的宫殿,过去的一幕幕恍若隔世。
叶远山骑着枣红色的高头迎宾马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列,即便已经十六年过去了,她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他,他一如十六年前一样,伟岸高大,像一座永不会崩塌的大山一样。
随着使臣们相互寒暄结束,有人上前来掀开了车帘,莎薇和叶染一前一后下了车,叶远山顾不得去好奇叶染为什么会从那辆车上下来,一看到那抹在他梦里纠缠了十六年的身影,便翻身下马,朝着心之所向急奔而去。
莎薇见叶远山朝着自己跑过来,眼里才收住的泪便毫无征兆的又涌了上来,抛下还在她身边发怔的叶染,拔足朝着叶远山跑去。
一场两个国家的联姻演变成了时隔十六年的夫妻团聚。
叶染斜斜的靠在车辕上,看着老么咔嗤眼的叶远山抱着风韵不减当年的莎薇一会哭一会笑的像个傻子,突然就有点想穆劭了,转身在人群里搜索,一眼便看到站在迎接队伍里的穆劭也正看着她。
两个人遥遥相望,叶染指了指东边,穆劭便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同时朝着东边的戏水茶楼走去。
“怎么样?”穆劭把玩着几粒花生米,不吃,只是将衣搓掉,放到叶染手边的小吃碟里。
“还不错!”叶染吃着穆劭剥好的花生米,脸上是些许不甚明显的笑意。
“阿染,待叶将军和莎薇公主大婚之后,你也嫁给我好么?”穆劭唇角噙着笑,偏头看着叶染。
“不嫁!”
穆劭一怔,虽然预想到叶染不会这么早去想他们之间的事,可他没想到叶染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为什么?!”
“有娘的感觉不错,我还没尝够!你又跑不了!急什么?!”叶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穆劭突然觉得促成这场联姻也不全是好事,至少对他来说,不那么愉快。
叶远山和莎薇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三,虽是天寒地冻,虽然京都的百姓们对这场联姻议论纷纷,可是这对叶远山叶染以及夏丹丽莎薇来说都是一件期盼了很久终于实现的好事,不论外界如何,都抑制不住他们内心的激动和欣喜。
叶远山最近真的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每天只要一下朝,安排好下属的日常值守,便是要黏在行宫里,不到天黑是绝不会回到振武侯府的。
礼部没隔几个月又要开始准备婚礼,忙的焦头烂额,穆晁每天陪着夏丹丽四处游玩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对这场婚礼的希冀中。
“侯爷!昨夜行宫走水了!”
叶远山才起来,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前些日子他派去守在行宫的小厮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听到小厮的话,叶远山浑身一震,脑子只是短暂的一阵空白,随即拔足便发疯似的朝着马厩冲去。
叶染练完了枪正在马厩里逗马,见叶远山发疯似的跑过来,脸色苍白似鬼,便知道是出了事:“怎么了?!”
“行宫走水!”
闻言叶染也立刻就近解了一匹马,父女俩各骑一骑朝着行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叶染在北境的时候也防火烧过敌营,也见过民宅起火,那些情形虽然惨烈,但是都是事不关己,如今起火的行宫里住着他们父女期盼了十六年的亲人爱人,那种感觉如坠地域。
得而复失的恐惧,对于叶染来说是陌生的。
过去的十六年里,她对母亲这个词汇是没有太深的概念的,寨子里像她一样没有娘的孩子比比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如人的。
可即便是那样,她也常常在心里肖想,那个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就竟是什么样子,那些和娘亲在一起的孩子每日里过的日子和她有什么不同。
叶远山一直说她的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她还真就没往心里去过,因为她觉得如果是那样,她自己的模样不该是现下这样安于清秀不至于惊艳。
见到莎薇的那一刻,叶染才真的相信了叶远山的话,她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会偷偷的跑去行宫,站在隐蔽之处安静的看着她。
不是不想去找她,只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和她相处,见了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待她,着实尴尬局促的很。
她每天去看了莎薇,都会有新的收获,会发现她喜欢水蓝色的纱裙,喜欢喝花茶,喜欢在太阳下听着鸟叫声编草编,喜欢在枕边放上一朵玉兰花的干花才就寝。
她看着人的时候喜欢定睛凝视对方,似乎看着那个人,就能看进他的心里去,尤其是看着叶远山的时候,那种眼神更加露骨。
她举手投足间不拒人千里,却丝毫皇家的雍容气度都不减。
她的眉眼明艳中透着笑意的时候,仿若让人置身春夏。
所以叶染也托云鬟帮她挑了一块水蓝色的面料,找裁缝量身做了一条纱裙存在箱底,也开始尝试着喝花茶,找了稻草研究草编,找遍了京都所有的香料铺子,才找到了一小包玉兰花的干花,舍不得用,便只存在荷包里日日佩戴在身上。
她克制自己不再上房上梁,即便是坐着也不再叉开腿或是翘着脚,也开始练习穿常规的襦裙,学习如何请安行礼。
这些改变别人不知道,可云鬟都看在眼里,她就是这样在莎薇看不到的地方,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的靠近母亲。
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做好准备,真正的站在莎薇面前,大大方方的叫上一声母亲。
然而从叶远山口中听到‘行宫走水’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如坠冰窖,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当初见到莎薇的时候没能像夏丹丽见到叶远山那样扑进她的怀里唤上一声娘亲,后悔这些日子没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多听听她说话,哪怕再尴尬再无话可说就是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奔向行宫的这一路上,叶染顾不得心痛,顾不得后悔,只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她能再快一点,也许她便还有生的希望。
抱着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叶染和叶远山赶到了行宫,早在刚刚出门的时候,便能远远的看到行宫上方直冲云端的黑烟,现下到了门前,火势已经控制住,行宫往日奢华的门面早已经被烧得炭黑一片。
叶染也叶远山顾不得别的,径直朝着里面冲去,院子里侍卫和宫人们已经在着手收拾残局,叶远山伸手抓住一个內官的驳领,阴着脸喝到:“公主呢?!”
內官本就是死里逃生,此刻见叶远山面如钟馗,更是吓得不轻:“公……公……公主没……没找到!”
“没找到?!什么叫没找到?!”叶染一听就急了,一把推开叶远山,换做是她抓着那年龄不大的小內官,面目更是狰狞,吓得小內官双腿一软干脆坐在了地上。
不是死了,不是活着,而是没找到,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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