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番外·塔尔帝国
我在乎的, 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我想给哥哥更好的生活。
而这一切在地球，似乎永远也没有结果和尽头。
哥哥如果知道我在计划着什么，肯定会吓到惊慌失措, 并竭力阻止我吧。
即使哥哥同意，我也不会让你在前往塔尔星的路上，因为我的叛乱而遭到任何威胁。
你是我想留下来的理由。
也是我非走不可的理由。
这些…要怎么传达给哥哥呢？
简郁也终于明白, 简尘这些天的异常, 并非突发奇想, 而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即将移民的事实。
简尘带他领略一切新奇的事物，竟是为了唤醒自己对地球的留恋，改变去塔尔星的想法。
竟然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简郁启唇，在无数的街边光影下，朝简尘走近, 他低声道：“哥哥。”
简尘擦了把眼泪，似乎在等待简郁说话。
但他没有听到回答。
甚至就连想要移民的原因，简郁也没做出任何解释。
简尘眼里染上了无言的失望和落寞。
他转身, 拿着冰淇淋往回走。
空气中融化的水露和奶油, 顺着简尘的指尖滑落，但失魂落魄的少年却似乎没有知觉似的, 沿着回家的路走。
一个月后，那就变成他一个人的家了。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大概就是…他在幻想着兄弟两个人的未来, 而弟弟却在悄悄计划着离开他。
他以为他们很亲。
而实际上, 简郁可能并没把他当成亲人，更别说想和他生活下去。
原来一样的姓氏, 并不能让自己成为简郁心目中的哥哥。
只是简尘没走出去几步, 却忽然脚步一顿。
他被简郁从身后抱住。
简尘一怔。
一股莫名涌上鼻尖的酸涩, 让青年眼前逐渐湿润。
“我会回来接你的。”
他看不见简郁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贴着耳边，简郁现在比自己高了一点，说话时需要微微俯身，简尘不确定那声音是否在颤抖：
“哥哥，你相信我。”
简尘感受到拥抱的力度越来越紧，像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简尘没有戳穿弟弟的谎言。
所有人都知道，前往塔尔星的旅程是单程票。
先是父母，再是弟弟。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被一直抛弃的。
简尘想，问题大概出在自己身上。
而即使有一天简郁回来了，已经被放弃的自己，又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和弟弟离开地球？假装自己不曾孤身一人，而那空白了几年的孤独也从未存在，他要抛下过往的一切去和弟弟享受新生活？
伤痕和裂缝自这一天起，就已然存在。
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那裂痕只会愈发宽深。
直到两人的生活变成平行线。
“不用了。”简尘垂着眸，视野在变得模糊，水雾将视野里的一切光线化成跳跃的星点：“我、我一个人也会过的很好。”
“我可能会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还会有新的亲人。”
“如果我再被他们抛弃……我还有研究所的动物们。”
简尘闭了下眼睛，发现泪水顺着鼻翼滴下，汹涌肆意，气息滚热，他说：“我不会孤身一人的。”
“你去吧。”简尘微微咬住唇，轻声道：“去了之后，不要再回来接我了。”
简郁变身成为巨龙后，无数的外星生物蜂拥而至。
不知为什么，在冲入巢穴内核时，他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着和简尘在地球的一幕幕。
越接近内核，除了敌人数量庞大愈发棘手，对于人类来说，更大的挑战，是内核所带来的人体伤害和无法逆转的副作用。
简郁开始感到眩晕，同时头痛欲裂。
鼻尖开始不自觉地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黑龙的竖瞳开始慢慢缩紧，越靠近中心，越需要常人无法达到的强大忍耐力。
但是很快，他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伊万的哀嚎声。
简郁下意识地回头，他看到一只畸形的外星生物，一口咬穿了红色巨龙的后腿。
黑龙低吼了一声，它调整方向，口中酝酿着火焰。
接着它烧焦了咬穿伊万的那只畸形生物。
但是，在它喷火的间隙，自己也被一头外星生物咬住了翅膀。
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在简郁看清内核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也逐渐错乱。
方才闪过的那些记忆，哥哥说过的话，捧着生日蛋糕时的表情，足球比赛后的眼泪……
简尘的一切，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
……
上一次的副作用又来了。
他要在自己全忘掉之前，拿到那该死的蓝石。
简郁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深入巢穴靠近内核后，产生的未知的副作用会有很多，而在大脑损伤中最显著的一条，便是让人失去现有的全部记忆。
即使后面想起，仍然会间断性地再次忘记，循环往复。
简郁已经和神经外科医生达成了协议，将自己的记忆备份，一旦战争结束，就会被重新输入进大脑。
上一次已经手术成功，这一次也会一样。
简郁的眼睛愈发坚狠，他直奔巢穴里最大的总脑，一口巨大的火焰从黑龙的口中喷出。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他正中了目标。
但黑龙身上已经被血浸透。
身后不远处的伊万，在看到黑龙拿到蓝石后，默契地护送着简郁离开巢穴。
只是，简郁注意到，伊万的身影有些迟缓。
连绵的血滴不断淌下，在最后一次喷出炽热的火焰后，伊万的体力不支，从空中跌落。
前方的黑龙听到声响，回头，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啸，但是，它眼神里明显流露出迷茫。
这个时候，它已经不再认识伊万了。
只是凭着本能，要从巢穴离开。
而掌心的蓝石，却被巨龙握得愈紧。
尤金弄不懂眼前的状况了。
首领竟然问简尘是谁？！
没人知道在巢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伊万为什么没有出来，而眼前的简郁先生，似乎也丧失了记忆。
尤金突然想起了，简郁先生第一次单枪匹马进入巢穴，刚脱险后，就立刻被外科医生推入了手术室。
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首领在第一次就已经未雨绸缪备份了记忆，防止自己忘掉一切。
而现在唯一能让简郁先生恢复记忆的那名外科医生，却已经被杀害。
但不管怎么样，就在今早，他收到了来自地球的消息。
第一颗彗星碎片正在朝着地球驶去。
时间十分紧迫，必须有人在两天之内乘坐星舰前往地球，如果首领已经无法做到，那只能由他替去。
尤金迅速和首领俯身行礼，道：“简郁先生，请把蓝石交给我吧。”
谁知，握着蓝石的少年却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平静。
“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
尤金明显怔住。
这一切要从何说起？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无措和迷茫，道：“我的名字、身份，这颗钻石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成龙。”
“以及，你刚才说的简尘是谁。”
……
尤金额角滴下了一滴冷汗。
“首领，故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他观察着简郁的眼色，谨慎地说：“本该帮您恢复记忆的外科医生，被发现死在了安全室。”
“彗星即将撞击地球，如果要把简尘先生接过来，现在必须启程了。”
“这颗蓝石可以保证简尘的安全，因为我听说地球在面临末日来临的同时，还遭受了外星攻击。”
“首领，把它交给我吧。”
这番话说完，浑身是血的简郁却慢慢站了起来。
握着蓝石的手却没有松开。
“去调取监控，搜寻昨天今天出入过那间安全屋的人，挨个审讯。”简郁面无表情地发出决策：“那个杀了医生的人，身后必定有蓄谋已久的组织，不要打草惊蛇，这件事由你去办。”
尤金流露出诧异。
他道：“首领，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去接简尘过来吗？而且您拿到了蓝石，这能够确保您哥哥的安全……”
简郁由着身边的手下帮他披上外套，他侧过目光，蓝色的眸子淡漠平静：“蓝石会有更好的用处。”
尤金绿色的眼眸睁大。
“塔尔星现在内忧外患，你作为军部的主力，分神去地球是一个愚蠢的决定。”简郁拿过纸巾，擦净了指缝的血：“如你所说，简尘是我的哥哥，而他的伴侣是地球的第一军区总长，他们拥有的科技和战力，不会在我们之下。”
“叶斯廷自然会保护好他，轮不到我操心。”
失去记忆的简郁，在以极其理智的角度，冷漠而镇静地分析着一切：“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去的必要？”
尤金上前一步，着急道：“首领，简尘先生是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是您失去记忆后的决断，如果您恢复了记忆，会后悔……”
“我不会。”
简郁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尤金·亚伦，是你说的，我是塔尔星的首领。”
“你现在，是在反抗我的决断吗？”
尤金不自觉的流出了冷汗。
他知道简郁的狠戾，况且眼前的首领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比平时还要更加冷血无情。
“不……”
他缓缓俯首：“遵命，简郁先生。”
三十年后。
塔尔星已经迎来了一次近乎蜕变的更新换代。
由于塔尔星有严重的辐射，普通人类在这里定居生活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
外星生物所驻扎的巢穴这些年来一直被塔尔星上的战士们英勇攻击，而没成想的是，在巢穴被攻克的那一天，作为巢穴内核的巨大蓝石也随之陨灭。
拯救塔尔星的唯一希望彻底落了空。
但随之而来的，塔尔首领也逐渐改变了生存计划。
城市开始分层。
位于最体表的顶层，入侵者最先到达的危险地带，便是动物融合者的居住地。
而其他居民生活的地方依次往下。
院士研发了一种能够抵御辐射的新型疫苗，能让这里的人们寿命变长，平均寿命甚至能达到四百年以上。
随之而来的，人们需要放弃一些东西，因为疫苗有着随机的副作用，失明、失聪，或者无法说话……副作用越大，机体的其他功能却会相应增强，不仅体能和战斗力会变得强悍，寿命也更加持久。
但有一些更弱的副作用，比如贫血、夜盲、关节僵硬……付出的代价更小，所得到的战力和寿命也会随之削短。
也有这样一批人，他们不愿意扛着风险注射疫苗，甘愿仅有四十岁的寿命，生活在无数城市之下的安全地域，为异能者生产补给、食物和武器。
而在这其中，有着和塔尔星首领简郁一样，敢于拼上性命，注射动物基因，扛着只有百分之十四的融合成功率，成为不惧怕辐射、同时生命周期延长到无法想象的人。
他们有的成功了。
而剩下的人，生命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天。
同时，简郁也成功找到了当初杀死外科医生的人，并且顺藤摸瓜，一窝端了那个叛乱自己的组织。
在这一天，简郁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
三天后。
简郁出现在了叶斯廷的家门前。
没人知道他如何突破警卫进入别墅的，但那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简郁看到了哥哥的尸体。
而一只白色的狐狸挡在了简尘的身前，五条雪白蓬松的尾巴扬起，小家伙整个处于炸毛的状态，朝着简郁不停地叫。
毕竟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十分危险，两眼血红。
而旁边一盆淡黄色的如同藤蔓的植物，也迅速地扬起了枝叶，随时要发出攻击。
这时，在他的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来晚了。”
简郁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斯廷。
“如果你想接他，应该三十年前来。”
·
简郁最终没有成功带回哥哥的尸体。
他回到了塔尔星。
此时的塔尔星，如同屹立在星海之中一颗生机勃勃的太阳，形成了作为一个帝国该有的秩序和规模，并且盛大、繁荣。
而最该看到这一切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后来，简郁备份了很多记忆。
却再也回不到自己最该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简郁想，叶斯廷一直保存着哥哥的尸体，同时几十年过去，竟能保持鲜活不朽，大概是叶斯廷做了什么。
在遥远的星海另一头。
联邦帝国拔地而起，而他们的君主正是自己哥哥的爱人，叶斯廷。
两个帝国在星民看来各自强大，对立的存在剑拔弩张，明显是无法彼此共存的关系。
而令人诧异的是，几千年来，却没有任何一方主动发起过战争，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协议。
但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即使一山不容二虎，两个首领拒不开战，同时也没有任何商业或经济来往，在某种程度上，很大的原因……
两位首领，大概都不愿触及埋藏在角落里过往的伤痛。
而那枚蓝石被做成了戒指，被交给了尤金。
觉醒了精神力的尤金，带着戒指前往联邦帝国，他蛊惑了亚伦家族，以贵族养子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后来他以第一的成绩成为军校生，并进入军部。
确保有一天简尘醒来，那枚迟来的戒指就能及时交给哥哥。
再次收到哥哥醒来的消息时，是几千年后。
失去灵魂的躯壳，在那一刻被注入了血液和鲜活。
只是，尤金告诉他，简尘已经不再想见他了。
简郁后来养了一摊竹子。
或许在某一天，哥哥会为了熊猫来见他。
悬浮在半空中的记忆芯片，光亮渐渐熄灭。
小黑龙立在简尘的肩膀上，这段浮现的记忆中，只有红龙和简尘出现的片段，让雷加聚精会神地看着，其余时间，小龙崽更多的是在打盹。
只是，它侧目看向简尘时，却发现他家监护人的状态一丢丢不对劲。
下一秒，简尘转身，朝着一个地方跑去。
小黑龙吓了一跳。
连忙抓紧青年的衣服。
在客厅角落的地方，简尘清楚地记得，那里有一个通风管道。
如果简郁，是百分之百按照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屋子建造的这间住所，那通风管道便是此时能唯一能离开这间屋子的途径。
简尘跑到客厅。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银色的管道口。
青年迅速找来只凳子，踮着脚去拽掉围栏。
但围栏镶嵌的十分紧密，四角的螺丝和粗滤网几乎与四周的墙壁融为一体。
雷加表示，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黑龙扑扇着翅膀，飞到半空中，一口咬住滤网，往后一拽。
围栏应声倒地。
简尘借助凳子的高度，牢牢地攀住边缘的石块，他奋力一跳，进入了通风管道的内部。
管道内比他想象的要昏暗许多，简尘只能凭着直觉，沿着唯一的道路前行。
虽然不知道前方会通往到哪里，但想到这里全部都是简郁的地盘，多少让青年安心下来。
简尘偶尔会遇到无法继续直行的拐角，会慢慢停住，摸索着行进。
不知道爬了多久，简尘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尽管微弱，却从管壁的缝隙里透出了一丝光。
那光芒泛出淡淡的蓝色，似乎在缓慢摇曳。
简尘瞳孔微滞。
他加快速度，匍匐前行，似乎想快点找到能够离开管道的出口。
只是，走到某个地方时，他的鞋尖碰到了一处缝隙较大的管道。
忽然，简尘脚下那块松动的铁板，因为触碰而迅速翻转！
青年的下盘瞬间失去了支撑。
简尘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了重心，下半身失重，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前面光滑的内壁稳住身形，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掉落的瞬间，金属板和地面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声响。
简尘也随之掉了下来。
但所幸的是，下面似乎有着某种高大的植物，为他的下落产生了一些缓冲。
简尘摔坐在地上时，脚下是湿润的土壤。
茫然了一瞬后，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
尽管不可思议，但他似乎位于一片竹林之中。
但竹子并不高，并且相比寻常的竹子，竹身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偶尔闪烁的叶子甚至能看得脉络，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抛开眼下的状况不谈，简直如同梦幻之境。
简尘很快联想到了一个词。
——蓝叶竹。
而且仔细看，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竹林，而更像是一间封闭的仓库？
就在简尘诧异的当口，却忽然和一双蓝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而坐着的那人身边，有一坨小熊猫的背影，似乎在抱着一只比它还高的竹子。
兄弟两个对视。
简郁诧异地启唇：“哥哥…”
没等简郁说出下一句话，却看见简尘撑起身，朝他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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