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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龙颜大怒


  莫非朕竟要不讲理一回,护着溪月?可这也太难看了些。朕的英明形象啊,若是为了她毁于一旦也还罢了,可总不能为了一个宫女毁掉吧?但偏偏,那女人爱护奴才就跟爱护自己眼珠子一般,合着照月轩里的不是奴才,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皇帝陛下正为难着,就听宁溪月急切道:“春草,你仔细想一想,当日他要非礼你时,你既然猛烈挣扎,那……有没有抓伤他或者挠伤他?不管是脸,又或者是胳膊脖子等部位,只要伤了,有伤痕就行,你好好儿想一想。”

  一言既出,原本还都是一副悠闲看戏模样的嫔妃们立刻又变了脸色,暗道这萱嫔当真是心思细密,这样的细节也能被她想到,万一那太监真是非礼宫女不遂被抓伤,留下证据,这一次难道我们又要白费心机?

  正想着,就听春草哭道:“娘娘,没有,因为您不让奴婢们留长指甲,所以奴婢隔几天就要把指甲剪掉,实在……实在没留下什么伤痕。”

  宁溪月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出于卫生习惯,所以不让照月轩的太监宫女留长指甲,连自己都只留短短一点,修个形染一下便罢,谁能想到?这个好习惯竟会害了春草。

  “萱嫔竟然还有这样怪癖?只是如此一来,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宫女所言是真。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春草是照月轩的宫女,萱嫔妹妹又蒙皇上青眼,宠爱有加,她爱护奴才的名声,后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说一个小小的采买太监,就算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又有谁会拼着得罪萱嫔的危险,行这样龌龊的事?可见是这宫女害怕责罚,所以极力狡辩。”

  “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你就要拿出证据来。”皇贵妃轻轻一拍椅背,厉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抵赖,以为这样就能脱罪吗?本宫奉劝你,不要做梦了。”

  “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不是为了脱罪。证据?证据?”春草泪如雨下,一边喃喃念着,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大声道:“贵妃娘娘要证据。好,奴婢给您。”

  她一边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着素云那边走了几步,忽地大吼一声:“奴婢愿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话音未落,整个人猛地就向不远处柱子撞了过去。

  素云就在她身旁,连忙就要去扯,谁知春草死意已决,这一冲爆发出的力量实在太大,她扯了一下,竟没扯住,眼睁睁看着春草一头向那柱子上撞去。

  但是借着这一扯之力,到底春草还是迟滞了那么一丝丝,就这么一刹那间,便见一条人影后发先至,越过素云,转眼间挡在了柱子前,一边伸胳膊去抓春草,还不忘大叫道:“谁让你为这个就寻……啊!”

  不等说完,便大叫一声。春草是抱了必死之心,这一下撞得可谓结实。谁也没想到宁溪月反应会这么快,更想不到她竟为了救春草,不惜以身体挡住对方的求死之路,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背后靠着柱子,胸腹间又被结结实实撞了这么一下,伤害可想而知。宁溪月当时就惨叫一声,痛得坐倒在地,捂着肚子,脸都疼的扭曲了。接着嘴角边缓缓流下一道鲜血。

  “娘娘……娘娘……”

  素云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哭叫一声,就扑了过去。

  但谭锋的动作更快,皇帝陛下毕竟有功夫在身,这一着急,草上飞的轻功都用出来了,后发先至,比素云更快一步将宁溪月抱在怀里,一面就大叫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上,皇上,臣妾没事儿。”

  宁溪月面色惨白,黄豆大的冷汗滚珠般往下滴落,她确实痛得厉害,胸腹之间宛如火烧一般,但却也明白,自己即便受了内伤,也不会很严重,慢慢调理就好。倒是春草此时才是性命攸关之际,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最后还救不下春草,岂不是赔了自己又折兵?那怎么行?

  所以她抓住谭锋的袖子,忍着痛咬牙道:“皇上,您听我说,春草真的是死志已决,她没耍任何花俏,绝不是蒙混过关……”

  “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挂念那个该死的奴婢做什么?”

  谭锋怒火中烧,如果可能,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春草:一个奴婢,死就死了,可万一溪月为此事受了伤害,甚至遗祸终身,那怎么办?

  哪怕在风波险恶的夺嫡暗斗中,哪怕境况最艰难的那一年,谭锋也从未生出任何退缩恐惧之意。皇帝陛下意志坚定,虽然年少,却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

  可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竟在此时生出一丝慌乱和惧怕,以至于做事都没了章法,抱起宁溪月就想往外冲,这会儿竟是想着要回照月轩。

  “皇上。”

  幸好太后还是明白人,连忙叫住儿子,接着沉声道:“奴才们已经去叫御医了,这会儿你要带着萱嫔往哪里去?万一再颠簸到她,反而不美,不如就让她在哀家这里歇息片刻,等待御医诊治。”

  “是,母后,儿子一时慌乱,竟险些出错。”

  谭锋深吸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宁溪月见皇帝陛下的狰狞表情收敛,又恢复了一贯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皇上,您让我再问春草一句话。”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那宫女就算没有和太监对食,她蓄意谋害主子,也是死罪难逃。”

  谭锋面色铁青,却见宁溪月着急叫道:“怎么能是蓄意谋害?皇上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但您不能因此就颠倒是非啊,明明是臣妾自己过去的……”

  一边说着,只见谭锋目中一片冷漠,显然是真动了杀机,天子金口玉言,莫说一个小小宫女,就是王公大臣,他要谁死,谁又能活?

  哪怕是初进宫时生死未卜的境遇,宁溪月也没像此刻这样害怕绝望过。她此时还在谭锋怀中,一时悲从中来,便抓紧了对方袖子,眼泪扑簌簌落下,带着哭腔叫道:“皇上,臣妾为什么要受这一下?就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若她竟因为我而死,您让我情何以堪啊!我这一下,不也都白受了吗?”

  “你……她就是一个宫女。”谭锋知道宁溪月爱护奴才,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爱护到了这个份儿上,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一般。

  却听宁溪月哭着道:“她是宫女没错,但她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她和臣妾朝夕相处,服侍我梳洗穿衣;为我做点心零食;陪着我胡闹玩笑,被素云骂也不肯出卖我;冬日里天寒,她里里外外烧水添炭;夏日天热,臣妾睡得不安稳,她自己汗流浃背,却为我打扇子;她绣的最好的绣品,自己喜欢的不得了,却给我做了荷包。是,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她该做的,因为她是我的奴才,可这又何尝不是一份情意?因为是该做的,就要抹杀这其中的温情吗?皇上,您知道臣妾就是个笨蛋,笨蛋通常都倔强,您能不能……能不能为了臣妾,饶她一回?我是说伤我的罪,不是指之前违反宫规的事,那个事情……我一定会给太后和您还有娘娘们一个交代。”

  “你……”

  谭锋心软了,不是因为宁溪月这几句话,而是因为他确实了解对方,这个女人……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情,让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时早有慈宁宫的太监抬了一张美人榻过来,放在炕床之侧,谭锋将宁溪月放在塌上,亲自为她塞了个软枕在身后,让她半坐着,一面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快问吧。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太医院离这里很远,那些大人又没长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来啊。”

  宁溪月明明痛得要命,却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活跃气氛,见谭锋丝毫不为所动,她便叹了口气,扭头对春草道:“我问你……”

  不等说完,这才发现春草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她连忙对素云道:“春草受的刺激太大,你快喊一喊她回神。”

  别说春草了,素云这会儿也在发着抖呢,好在管事姑姑总算沉稳,她又不是当事人,所以听了主子的话,立刻回过神来。

  见宁溪月半躺在那里,皇上坐在旁边,素云这才稍微定下心神,抓着春草使劲儿摇晃几下,又贴着她耳朵叫了几声,就见春草嘴唇剧烈抖动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跪爬几步到了塌前,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叫道:“娘娘……娘娘……”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儿还没了结呢,咱们先抓住要点……哎哟!”说完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又对素云道:“快拿帕子给她擦擦鼻涕眼泪,皇上,看在生死关头的份儿上,饶了这丫头的君前失仪之罪吧。”

  “朕不像你这样冷静镇定,这种时候还关心这些事。”谭锋冷哼一声,宁溪月假装不知道他是反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嘻嘻道:“臣妾谢皇上夸奖。”

  谭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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