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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吹角连营


宋历五百三十二年,这一年注定要在《宋史》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年宋王君子启授剑宋国上将军,儒剑宋之问。郑宋两国正式拉开国战序幕。

        宋之问此人,出身宋国名门,爷爷宋神书当年在当世剑仙李牧之游历北境时追随过剑仙七八年,想要学得剑仙绝技沧海一苇渡。

        没料到宋神书到最后也没能学到那一剑。心灰意冷之下,宋神书决定打道回府,可就当他准备横渡澜沧江时,这人突然悟了,面对澜沧江浩荡江水,得《大河剑意》。

        宋之问自幼便在爷爷手下文武双修,十二岁参军,战功赫赫。二十岁那年一举突破四境,成为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至尊。

        可这个有史以来很快就被刷新。

        宋之问刚突破四境至尊没多久,就被授衔上将军。于是此人便得了第二个称号,北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

        同年,庙堂士子因宋之问曾在岳麓书院进修,一身剑术又得已经在北境小有名气的剑侠宋神书真传,口耳相传,又为这位春风得意的年轻将军添了个“儒剑”的美名。

        而儒剑宋之问的对手,也是大有来头,正是齐国稷下学宫最耀眼的新星,小先生陈守仁。

        稷下学宫作为北境儒门道统,小先生陈守仁不仅师承袁天罡老先生,得其真传,又是学宫夫子颜之推最得意的门生。

        所以这一战的胜负,自然是纠结了整个北境士子的目光。

        郑宋之战,一面是宋国的复仇雪耻之战,一面是郑国的护国保卫战。儒剑宋之问和小先生陈守仁之间的博弈,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较量,也是稷下学宫和岳麓书院的分说,更是郑宋两国的恩怨。

        战争起与宋历五百三十二年晚春,儒剑宋之问率兵连拔郑国十五座城池。郑国内忧外患,太子党和小太子党之间还没分出胜负,宋之问已经剑指郑都。

        而稷下学宫的介入,让战争立刻出现了转机。

        陈守仁领齐国精兵三万,驰援郑国,欲将宋之问的军队阻击在直通郑都的咽喉要塞,汜水关。

        陈守仁的确做到了。

        宋之问连拔十五城之后,再破三城,宋国军队直达汜水关下,与陈守仁正面遭遇。两军对垒,足足耗了三个月的时间,汜水关瓮城被宋之问攻破三次,可每一次瓮城被破,宋国的军队都被陈守仁击退。

        瓮城三破三守,战局顿时僵持起来。

        一时间,攻城略地战变成了两军拉锯战。陈守仁占据汜水关,背靠郑都,辎重补给源源不断。而宋之问那边,虽然攻破了郑国的十八城池,可到底是异国他乡,想要获得辎重补给,就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宋之问的意图在于攻破郑都,一雪先王饮恨之耻,并不想如何蹂躏郑国百姓。可战局拖不得,如果他不采用非常手段,不出半月,宋国的军队就要在郑国全军覆没。

        这位青年将领迫不得已,终于下令,命军队掠夺粮草军需。可即便是军令再三有言,令军队不得烧杀劫掠,害及百姓性命,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还是做出了种种暴行。

        《郑史》记载,郑历四百八十九年,郑宋国战。宋军撤离国界之后,稻城、鹅城、铁城,期年妇人所产之子,十九皆为宋民。

        婴孩出生,七成以上,皆被杀死。或溺,或掐,或烹之而食。存留者贱养三五年,发买为奴,与猪狗为伍。

        宋之问军令一出,立刻遭到了以稷下学宫为首的儒生口诛笔伐。儒剑之名,一时间在众口铄金之下,沦为笑柄。

        宋之问对此毫无表示,仿佛儒剑之名,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这一夜,朗月当空,光熠星河。

        军旅常识,夜袭当避月夜。因为月光皎洁,会暴露军队行踪,很容易就会被敌军发现,从而导致夜袭失败。

        可对手是小先生陈守仁,宋之问不敢大意,还是责令夜巡斥候死盯汜水关,一有动静,即刻来报。

        主帅军帐。

        宋之问正在一盏油灯下写信。

        这已经是这位青年将领写的第十七封信了。

        可让军帐里的近卫感到奇怪的是,将军亲手写下的书信,都被他装在了一个盒子里,没有一封被寄出去。

        “将军,属下不明白。”近卫曾问过他,“将军写了这么多信,为何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青年将领只是笑了笑,看向近卫,说道:“谁说写信就一定要寄出去?”

        “可是将军,如果不寄出去,为什么要写信呢?”近卫还是诧异。

        “写信只是因为我愿意写。”青年将领笑道,“可寄出去,就要考虑对方愿不愿意看。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将军是在担心,您写的信,那个人可能并不想收到?”近卫明白了,可又不明白了。

        将军这等人物,他写的信,有谁能拒绝呢?

        可青年将领只是笑,并没有再回答近卫的问题。

        或许他想要寄给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呜!!——”

        寂静的长夜突然被苍凉的号角声打破,军帐中的青年将领猛地站了起来,诧异道:“如此月夜,竟然还敢袭营?”

        号角声传遍宋军营地。

        “三军戒备!三军戒备!”巡检统领纵马狂奔,宋军阵营,甲士从星火云集的军帐里钻了出来,挎刀持戟,翻身上马。

        兵士纷纷起身,有序地组织队列,什长领兵与百夫长会合,百夫长率兵奔赴参将旗下。

        宋之问一身玄金板甲,佩剑出了军帐,近卫早已牵来战马。青年将领一言不发,翻身上马。

        “主帅,斥候来报,敌军夜开城门,意欲袭营!”副将杨承纵马来报,手持一把宣花大斧,五大三粗,嗓门大如擂鼓。

        “且先领兵出辕门。”宋之问下令,随即不再多言,带着近卫军直奔营中瞭望台而去。

        宋军军营铸有瞭望台,远在营地后方,与汜水关城墙齐平。偌大的瞭望台,登临其上,能将汜水关关内局势一目了然。

        今夜月光遍地,视野开阔。

        以宋之问对陈守仁的了解,此人绝不会在这种丧尽天时的情况下发起袭营。

        所以要么是斥候所探消息有误,要么就是汜水关里有大动作。

        宋之问必须亲自去看个明白。

        军营到处都是嘈杂的吆喝声,宋之问来到瞭望台下,一拍胯下战马,御风直上,眨眼便已经到了二十余丈高的台顶。

        “主帅!”负责镇守瞭望台的士卒一见来人,立马行军礼。

        宋之问只点了点头,放眼向汜水关方向望去。

        冷月高悬,巨大的关隘如同匍匐在原野上的荒古猛兽,气势磅礴。汜水关得名,正与汜水有关。

        偌大的城关之下,有大河流淌而过,正是汜水。

        宋军阵营就在汜水以南驻扎,正北方向,便是直通郑都的最后一道防线,汜水关!

        宋之问登台,放眼望去,汜水关关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大军出动发起夜袭的征兆。关上瓮城,巡检甲士手持火把,虽说戒备森严,可绝不像是要开战的样子。

        “传令,斥候消息……”宋之问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汜水关城头之上,有一白袍将领遥相举杯,面容清矍,颇是出尘洒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汜水关上,那白袍将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宋之问笑道,“小先生岂不知明月本是天上物,不知红尘岁月愁?你我不过是寄生天地一蜉蝣,安能将心向明月?”

        两人远隔三十里对话,可声音却清楚地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

        “生而为人,岂能自视甚渺?”陈守仁说道,“君子坐而论道,起而行之。须知世间万物,事在人为。”

        “天道有常,顺昌逆亡之理,小先生岂能不懂?”宋之问嗤笑道。

        陈守仁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蓦地看向宋之问,说道:“儒剑此言有理。你观如今大势,天道是在此,亦或是彼呢?”

        宋之问面色微沉。

        深入敌国腹地作战,的确是冒险之举。

        虽说郑国内战尚未结束,可毕竟是连拔十八座城池,直达汜水关下。如今宋军已经像一把剑,狠狠地钉在了郑国的躯体里。

        可若是在秋天到来前结束战争还好说,三军且有余力撤回宋国。若是再拖下去,宋军很有可能会在秋冬迎来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军攻势之所以不可阻挡,极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郑国疲于内战,很多城池还没搞明白到底听谁的,就已经被宋之问一举拿下。

        而一旦内战出现转机,各大城池受太子调令,宋军四面受敌,眼下的战局就有可能轻易被翻盘。

        所以汜水关必须在秋天到来之前被攻破。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之问目光锁死汜水关城头上的陈守仁,他心知要想破城,最大的敌人便是那个白袍将领。

        “天道在此,还是在彼,一月之内,自见分晓。”宋之问冷声道。

        “那便拭目以待。”陈守仁只是笑,“儒剑不必紧张,今夜本将并未打算夜袭。只是差人送你一封信,仅此而已。”

        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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