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来玉沙客
日暮行云，山影如眉。
青叶湖旁此时人影绰绰，除去那刀疤大汉朱友三的几个手下外，还有几个人衣着朴素，像是镇子上的百姓。
最前方站着一位白衣老者，模样俊瘦，身形高挑。
“你是说有个青衣少年，指引你们离开了森林？”
老者神情凝重，看着眼前一位身穿布衣的瘦小男子说道。
“回太齐仙师，正是如此。”
男子不敢抬头，怯声回应。
“长老，想必他口中所说之人正是我见到的那位李道友。”
老者身后，一位模样清丽的女子开口，却正是被李岁救下的月莹。
太齐皱了皱眉头，摆手让那男子退下，开口说道:“小月，我方才亲自去森林中走了一遭，你可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请长老细说。”
月莹恭敬作揖，望向老人，其身后立着的两位师兄亦凑近细听。
“门派中有记载，这森林深处封印着一只二品大妖，可我方才前去查看时，封印的法阵已是破开了”
“什么！？”
月莹惊呼，身后两人亦是神情剧变。
“长老！您是说那二品大妖破开了封印？”
“完了完了，这是天大的祸事啊！”
“太齐长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向州府送去口信，还是即刻回向附近的仙府求救？”
“不行，时间紧迫，我们应该立刻组织附近百姓撤离，先将他们庇护起来”
太齐看着三人慌乱的神色，却是一声不吭，皱起的眉头似乎拧成了一股绳来，他幽幽开口。
“那大妖已被人除去了”
闻言，那明心，明启两人如遭雷击，身形一颤。
月莹亦是美眸剧震，忽地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骇人景象。
“莫非是他”
想到这种可能，月莹随即摇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除去一只二品大妖呢”
朱友三几人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几人的谈话，他们听到此处时也是呆若木鸡，特别是朱友三，回想起不久前问路的李岁，也就是太齐长老所指的青衣少年，不由汗毛倒竖。
“我哩个亲娘哎，那位仙师自己一人斩了个二品大妖？！”
他顿时一阵后怕，睁着大眼满脸震惊。
“小月，明心，明启，你们三个过来。”
太齐长老神情肃穆的开口，待三人上前后，他做了禁声的手势，
“此事暂且保密，不要到处宣扬，我们现在先回平州，我亲自告知掌教此事原由。”
“是，弟子遵命！”
三人稳定心神，齐声回应。
太齐长老颔首，又撇了眼一旁窃窃私语的朱友三几人。
“你们也记住，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不然本座让你们灰飞烟灭！”
“不敢不敢，小的们怎敢妄言！”
闻声，那朱友三几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匆忙跪地叩首。
“哼”
太齐冷哼，而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见状，明心，明启亦念起口诀，紧跟其后。
月莹此刻扭头望了眼前方的青叶森林，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还是叹了口气，就此离去。
待沧海剑派的几人消失在天空之中后，朱友三几人才缓缓起身，这刀疤汉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声骂了一句，
“臭老头，还灰飞烟灭，老子咒你半路被妖怪一巴掌拍成肉泥！”
身后几位大汉亦是口出污言秽语，向太齐长老的家人表达问候之意，最终，几人也都趁着晚霞离去，青叶湖旁顿时安静了下来。
晚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那湖旁一块巨石之上，此刻却是正伏着一只青壳小龟。
树林间沙沙作响，小龟像是被这声音惊动，
只听“扑通”一声，那小龟便是溅起水花，眨眼间潜入湖中，没了踪影
入夜，玉沙镇上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一个时辰前，官府张贴告示，通知说那青叶森林中的妖怪已被仙府之人尽数除去，得知此消息后，一直浑浑噩噩的镇民们皆欢呼雀跃。
玉沙镇上的人们奔走相告，而后便是张灯结彩，锣鼓齐鸣。
更有富商在镇子上架起戏台，请来戏班子庆祝此事。
“小铃，别怕，没人会发现你是妖怪的。”
镇子上，街道尽头的一处无人的角落，李岁看着神情慌乱的鹿铃，开口说道。
“可是哥哥，前面好多人。”
小铃显然胆怯了些，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一时间双腿竟是动弹不得。
她想到待会儿自己要走在那喧闹的人群中，便觉脑中空白，心跳加速，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李岁无奈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你不是饿了嘛，哥哥也饿了一天了，你闻。”
他俯身向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闻见了嘛？食物的香气。”
小铃面带为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顿时便听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
“嗤”
李岁笑出声。
鹿铃不由的小脸通红，嘟起嘴吧朝李岁娇哼一声，而后便鼓足勇气，双手背后，做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向前方走去。
“你为何这么走路？”
李岁被她逗笑，开口问道。
“爷爷平常就是这么走路的，大人就该这么走路！”
鹿铃说道，但脚步却是放慢了些，显然还是有些害怕。
“噢~”
李岁点了点头，所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便也是学着鹿铃的模样，将双手背后，大步向前。
“走呀，鹿大人！”
“哥哥你这样子真好笑哎！”
这次，换成鹿铃被李岁逗得捧腹大笑。
李岁转身回望，神情温柔，
“走啦，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鹿铃恍然，这才意识到，那少年的身后是她无数次梦到的人间灯火。
此时自己却站在这里，没有勇气向前。
“爷爷，人间是不是很热闹呀？”
曾几何时，鹿铃曾经向鹿野问过，后者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慈声说道:“人间热闹与否，还需要小铃你以后自己去感受啊。”
鹿铃缓过神，见李岁正伸手示意，
“鹿大人，发什么呆呢？”
她几乎是本能的，慌忙拉住了李岁的手。
瞬间便有着丝丝温暖的感觉自掌中传来。
鹿铃的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暖流，她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孤身一人在森林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在旁人眼中，鹿铃的性格坚强、乐观。
但其实她心中还是存在种种渴望，是亲情，亦或是陪伴。
当得知爷爷死去之时，她甚至有一瞬间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小铃，你抓太紧了。”
李岁终于开口，将思绪万千的鹿铃唤醒。
后者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紧紧抓着李岁的手，唯恐他松开一般。
“对不起”
鹿铃慌忙低下了头，欲撒开手来，可却被那少年反手拉住。
“放心吧，哥哥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替你爷爷陪在你身边的。”
“好”
鹿铃应声回应，眼眸湿润。
“哥哥。”
“在呢。”
两人相视一笑，未再言语，便是一同向热闹的街中走去。
玉沙镇上，人潮涌动。
李岁带着鹿铃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来到一家名为“夜游”的面馆之中。
期间李岁一直紧紧拉着鹿铃的小手。
在小铃身上，李岁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常年在山中独自晃荡的身影，一时间心情复杂。
无论是鹿野还是乌河，他们都曾与人类相处许久，但结果却大相庭径，前者心怀大善，为了救下与自己素不相识的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后者却是沾染人间邪恶，最终被青叶道人亲自封印。
“早晚有一天，我将除尽天下恶妖，还世人一个太平盛世。”
看着眼前的鹿铃注意力全在眼前食物上诙谐模样，李岁心中自语，
“以善恶衡量万物，而不是以种族区别生命之贵贱。”
李岁的心境此刻不由得更进了一步。
《起源仙经》共有九道，下山之时他便已悟得其六，而如今第七道也有了些许眉目。
“小铃，吃饱了吗？”
少女头也不抬，抱着大碗酱面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不行，再来一碗！”
“嗤”
李岁轻笑，而后向远处的面馆老板招手，
“店家，麻烦再来两碗！”
“好嘞！”
那店家眉眼带笑，便是朗声回应。
隔着嘈杂喧闹的长街，小桌子前，李岁托着下巴微笑不语，静静的注视着对面自顾干饭的鹿铃。
“慢些吃，别噎着了。”
只听那少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可李岁却是一个字也没听得出来……
正所谓:
“仙山入世少年客，
南林小妖夜游歌。
青叶太平人间好，
玉沙灯火街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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