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轮回

幼年时，因为一场车祸，她失去了眼睛，从此她便看不见世间的颜色。

        她什么也看不见。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不知道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款式，头发总是梳好几遍，好像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她知道头发的长度，而对身体上每个部位都是模糊的。

        她跟随父母住在乡下。每天早晨推开窗，便能听见树枝上的鸟叫声。她将手伸出窗外，能感应到阳光穿过手指的力度。她露出浅浅的笑。

        上天夺走了她的眼睛。却给她一双特别灵敏的耳朵。她能听见微弱的声音，滴滴答答，犹如雨落下滴在石块上的声音。

        因为眼睛看不见，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父母有他们需要忙碌的事情。她只得一个人玩耍。她和森林里的动物们成了朋友。

        她会和蜻蜓聊天。

        会跟随蝴蝶震动的翅膀寻找它们的踪迹。

        她将一只青蛙抓在手心里。她骑在羚羊的背上去追赶那一只野兔。

        黑暗的世界仿佛什么都不怕。

        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怕。

        等到她成年。她便厌倦了身边的一切。她一直都在想黑暗的尽头是什么呢。

        会不会有温暖和光。

        会不会有一大群可以相伴的朋友？

        她想看见存在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树木的颜色，花草的颜色，父母的模样，蜻蜓蝴蝶的轮廓……

        她拄着拐杖。亦步亦趋。乡下的路并不平整，她走的很吃力。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但她意志满满。

        一天又一天。

        她并不知道村庄的出口在哪里，顺着路的方向无限循环的走下去。碰到障碍就返回。

        她总是听见相同的鸟叫声。

        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相同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路上……

        可是她仿佛又不在路上……

        她存在镜子里，是一面虚假的旗帜。无法判定她的笑掺杂几分真心。她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面镜子里。冷眼看着境外的世界。

        将她前世的记忆烧成灰烬。将她说过的话投在大海里。她来过这个世界，却又没留下半分痕迹。

        听人说起她的温柔。

        听人说起她的爱情。

        听人说起有关她悲哀的故事。

        ……

        她幻化成镜子里一缕残存的影像。血肉变成那一片暗黑的底色。

        谁来过这间小屋，谁拿走了那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

        门前那一片森林依旧茂密，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愿做命运的奴隶，举手投足都是臣服的信仰。

        四月的风带着潮湿的温度。蝉蛹浮动，彩旗飘飘。

        可怜的镜子成了世间最普通的装饰品。

        嘴角上扬。一朵花碎在镜子里。是无妄的挣扎。是命运的解脱。

        镜子里的悲欢离合。眼睛里的海市蜃楼。

        她禁闭双唇。终归是看透了一些事情，才会自愿化作人间的一位盲女。看不见世上肮脏。便能得到心灵的净土……

        周遭繁华总入梦。梦碎星河叹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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