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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万事莫极端


  “侯爷,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陛下的心思臣猜不着。”

  “呵~,贵妃都猜的着,反而你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

  “陛下说的如此明显,想必是……臣那不孝女?”

  永明帝随手拿起一份报纸递给身边人,道:“去拿给侯爷看看。”

  李东扬依言接过报纸,并交给了邬琮海。

  邬琮海接过一看,是一份北《商报》,如今这类京报很多,可他平时除了通政司的朝报之外,并不怎么留意其他报刊,于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看印刷排版倒是与朝报有些不同,没想到陛下还会关注这类京报?他随意翻了几页,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脸上却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神情。

  “看看头版那篇文章,”永明帝提醒道。

  邬琮海眼光又从头扫过,这才注意头版醒目位置的那篇长篇大论《再论禁奢》。这个题目有些眼熟,邬琮海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只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他想起去年陛下为灵岩辩论出的题目之一便是《论禁奢》,想了想于是问道:

  “如此胆大妄为的文章,为何人所写?”

  永明帝呵呵笑了两声,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朕以为侯爷会直接扣个‘大逆不道’呢。”

  “哦?”邬琮海眉毛一扬,敏感的觉出这话里有话。

  “大逆不道的文章比之更胆大妄为,臣以为这文中所写,什么当家作主、什么公民投票、什么公有化……如此荒唐可笑之事,也只会存在于文中所描写的野蛮国家,我大明可是礼仪之邦。”

  邬琮海这样说也不是为这篇文章说好话,纵观明代的报刊发行,其政治透明度之高,影响力之大时所罕见。就拿邸报来讲,首先其发行机构是通政司,编辑是六科廊房,通政司就是掌理天下奏折,六科又负责将皇帝批示过的章奏分类抄出,交给提塘报房,再由各省的提塘官把相应本省的批示抄出。

  如此宽松的发行审核制度,朝廷可公开的章奏就成了邸报的素材,所以内容关联广泛,几乎涵盖政治、经济、教育、社会、外事、官员,乃至军事。王夫之曾提道:寻常铨除、绛调、论劾、荐举、典礼、刑狱、钱粮、工役之类皆是题奏得旨,科抄下部。

  用邸报引发‘舆论战’也并非新鲜事,最显而易见的例子莫过于万历末的‘李三才入阁之争’,而从邸报阅读者统计来看,同样可以说明。好比正德年间,有亲王三十位,郡王二百一十五位,将军、中尉二千七百之多,文官二万四,武官十万有余,卫所七百七十二,旗军八十九万六千,廪膳生员三万五千八百,吏五万五千。假定官吏为十万人,其中有四成是邸报忠实读者,那么邸报在官吏阶层中的发行量就有四万份。而到崇祯末,知识分子阶层人数达五十万之多,如果他们中间有三成有阅读邸报的习惯,那么邸报在这个阶层中的发行量就是十五万份左右。至于武官,姑且算为一万人,有阅读邸报的习惯,归纳得出全国邸报的发行和传抄量就在二十万份左右。

  虽然只是一个大概估,但也能一定程度上说明,明代的新闻传播是何等繁荣,也并非后来人所想象的那么落后。而且这还只是官方的政治报刊,诸如南北《商报》这类民间报纸在明代也并不少,它的受众则更为广泛,由此也见,《商报》其发行天花板的十万日发行量,绝非不可突破。

  还因为其言官制度的完善,在邸报上甚至能有指责皇帝的章奏刊出,好比万历年的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曾写过奏疏,直指万历帝的‘酒色财气’四大病症:‘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甚则沉醉之后,持刀弄枪……溺爱郑氏,储位应建而未建,甚或拷索宦官,得银则喜,无银则怒而加杖。皇上无宜自解,何以信天下,而服沂之心耶!’

  这才是‘大逆不道’的文章,它能流传下来,也足以说明其舆论环境的宽松,所以,永明帝内心还真不觉得邬阑这篇就是大逆不道。另外,皇帝之所以特别关注《商报》还因其内容之丰富、阅读性之强,让人眼前一亮,原来报纸不仅可以刊发朝廷章奏,控制舆论,还能提供更多可能。

  就像海底捞开业前搞得声势浩大的广而告之、推广活动,甚至更早一点的邬阑‘登闻鼓伸冤’的‘现场报道’,包括前阵子海底捞在头版刊登的大幅招聘广告,还有北《商报》最近登出的各类牙行的简明广告,各大市集上米面肉蛋蔬菜的物价走势等等,这些无一不让皇帝感到神奇。

  以至于现在,永明帝就算没去过、没吃过海底捞,也知道了这家卖辣味火锅的食店生意兴隆,日日大排长队。要不怎么会‘因业务发展需要,现急聘各类人员……’而且条件、要求、待遇,写的明明白白。总之永明帝就觉得特别有趣,尤其那‘待遇面议’……难道被雇之人还能自己讲条件说,希望每月能得多少月钱?

  邬琮海敏感的觉察到了陛下对这份报纸的特别关注,而且还知道了这篇文章的作者……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让他心理五味杂陈。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对她是爱屋及乌?还是嫌恶厌弃?

  虽然心思潮涌,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平常样子,他清楚有些心思是属于他自己的,并不想与别人分享。

  邬琮海离开了上书房,很快出了宫到了午门,邬家的马车还在等候,他上了车,车夫扬鞭一甩,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千步廊向南走,出了承天门再拐向西,上长安街便一路向西,直到小时雍坊。

  小时雍坊在皇墙西南角,从长安街再拐进石厂街、灰厂街,行至不远便是阁老胡同,侯府就在阁老胡同里,首辅李琚的宅邸同样也在这条胡同里。

  邬琮海进得侯府,并没有去到后宅,也没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便直接去了前府的书斋。自从宫里出来,他一路都未说话,到了自家也只是问了管家一句:“今日可有收到信件?”

  “有的~老爷,才收到大少爷和邬管家的信呢。”

  邬琮海又吩咐道:“拿到书房来,顺便告诉下人,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好的老爷,”管家应诺。

  邬琮海现在觉得脑子有些混乱,需要冷静一下,再把今日发生的事捋一个思路出来。他需要这样时常保持清醒,为了邬家,为了贵妃,为了三皇子,更为了自己。做皇帝手里的刀,替他披荆斩棘。

  邬家算是新贵,得来的爵位全赖皇帝的格外开恩,而并非靠的军功,底蕴不厚,不能同谢家那样的世家大族相比。若是以后子孙没有出息,三代之后必定降等,邬家要保永世荣华,只能另辟蹊径。

  四周安静的书房,此刻他终于能沉静下芜杂的思绪,今日所经历的事,又一幕幕展现在脑海里。他有两个没想到,一个没想到是陛下居然经常看那份报纸,二一个没想到,皇上也在查那丫头。

  邬琮海两手相握抵住下巴,垂下眼眸,口中喃喃道:“皇上提及那篇文章意指什么?万事莫极端又意指什么?”

  只可惜任他心思百转千回,都没在点上,末了只得轻叹一声,心想算了吧,且行且看。

  抛开思绪,又捡起桌上是信件,一封封拆开来细读,两封信都很长,内容不外乎所见所闻,只是各自的角度不同。那信中偶尔出现的地名、风物,不禁让他的记忆又回到了曾经那时……

  “将来等我学会了骑马,一定要花重金买上一匹汗血宝马,定要在这恋日山上跑上四大圈!”

  “噗哧……好吧,到时我一定监督着!对了~萧萧,你为何老是称这山叫恋日山?它明明就叫练山啊。”

  “你瞧……那夕阳多美,久久不愿离去,可见是山在恋着它,不愿它走呢……”

  …………

  “傻瓜,哪有山恋着夕阳的!”邬琮海嘴角噙着笑,眼神出奇的温柔。虽然看着信,但脑海里却清晰的浮出一个俏丽的身影,纤毫毕现。那么多年过去,记忆还如当初那般没有丝毫褪色,仿佛那身影早刻在了心中。

  须臾,他长出一口气,这才又回到了现实,继续看着信。

  看完之后哑然失笑:“这丫头到底像谁?居然还要开赛马场?当年你娘都只是说说大话,你倒是个大胆的!”

  转念又想,这丫头能搞那么多事出来,想来是个有主意的,要是……算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帮她多打点一些。

  这般拿定主意,遂提笔又给管家写了回信。

  信写好之后,又换管家进来,吩咐道:“今日将这信发出去,走加急。记住,要亲自交到邬进手里。”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管家连忙应道。

  处理完这些琐事,邬琮海并没有离开书房,而是又座回书案前,拉开一个隐蔽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陈旧的笔札,翻开其中一页,开始细细研读起来。

  …………

  春日里的邬家大宅,内外皆是素雅的,唯有邬琮海书房外的那株樱桃树,却是色彩明丽,在春日无尽的鲜绿衬托中,那一簇簇粉红浅嫩的樱桃果,尤显楚楚动人。

  而在宣北坊的长椿寺,同样是一片春意,山门前的八棵老槐支起一片阴翳,春光透过阴翳,一点点洒在地上,还有寺墙外的迎春花、丁香花同样开的正秾。

  此时的长椿寺人潮如织,大都聚向一处,长椿寺旁的妙光阁。这里搭有戏台,今日正是邹氏的梨园班在此演出。邹氏来自无锡,班主据说是无锡邹氏一脉的后人。想当年在无锡邹家的愚公谷墅园里,邹家家主邹迪光常与汤显祖、张岱这样的戏曲名家相聚于此,观剧论古今,而邹氏家班在当时也颇具名气。

  如今邹氏的梨园班在京城同样很有名气,尤其昆腔乃邹氏班的一大特色。只是在今日戏台上,唱的却不是昆腔,而是小桃红最拿手的徽腔戏。这小桃红与邹班主关系不错,今次也算是友情演出,消息早几天就放了出去。这位也不愧是戏曲界的流量明星,号召力没的说,连李道汝、杨鼎臣这样的儒生都被吸引了来。

  本来京城的平民娱乐大都聚在城南一带,而城南又属宣南和琉璃厂最热闹,从珠市口西大街到骡马市大街,两旁酒楼、会馆、报馆林立,戏班子也多,诸如柏树胡同、打劫巷,就驻扎了不少小名气的戏班,邬阑在京城的报馆也在离打劫巷不远的贾哥胡同里。而像广和楼这样的大戏楼则属于私人戏楼,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去的地方。

  要说弋阳和徽腔戏在百姓当中颇受欢迎,也是因为接地气,体现在唱的方式与昆腔不同。徽腔是结合了海盐腔、昆山腔、弋阳腔的特点,在曲词中加了大量的‘滚唱’,滚唱也是在余姚腔、弋阳诸腔中都具有的演唱方式。

  好比同一出戏,同一支曲,用这种‘新体曲文’一唱,同样的精彩,那感觉就不一样,最起码是普通人听得懂曲词,能够理解剧情。何意?明代的传奇戏曲具有浓厚的文人气息,创作者喜欢驰骋才情,构思佳句,包括宾白也是骈四俪六句式,这固然体现了典雅,昆曲就是如此。只是这般,曲词也会显得艰深,以至于要听懂昆曲,‘必广记类书之山人,精熟策段之举士,然后方可观优戏’,这对于文人倒是容易,可对普通人却不太友好。

  而‘滚唱’则是一种流水板急歌的形式,是节奏鲜明又带朗诵性质的歌腔,它能很流畅的过渡,使演唱过程中其音乐性能保持一致,而且带有解释曲文的作用,这就相当通俗化和舞台化。

  同样,在演出中增加宾白不仅能使观众听得懂,还增强了表演性,使原本比较呆板的冷场,瞬间活跃起来,好比《西厢》里第三本第三折后的「跳墙」一出,小桃红演绎的那是活灵活现、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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