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邬家晟扬
戊戌年,二月二十二日,天气晴朗,微风有云;
既然是二月二十二日,注定这天是二的日子。天蒙蒙亮,抚莱阁的包子生意就已经进行了一半,如今已是春天,什么水八仙、旱八仙渐渐多了起来,每当野菜上市的时候,都有‘担子压断街’得说法,所以,抚莱阁的包子也开始变着花样。
况且俗语有云;‘三天不吃青,两眼冒金星’,江宁人爱吃素菜比吃荤菜都厉害。而抚莱阁远近驰名的就是素包子,自打这品种多了起来以后,那买包子的队伍都能排出几里去。每天天不亮,才敲完五更,抚莱阁门口就有人等着了,到卯时二刻开门,那队伍就已经排得很长了。
如今抚莱阁人手多了,每日光卖包子都能卖出几千个,但依然还是三纹两个,所以即好吃又实惠,谁人不爱?
今天又是个开张的大喜日子,想当初抚莱阁开张那会,也一如今天这般光景。卖完包子,时间尚有富余,众人则先把抚莱阁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收拾自己,待众人都收拾妥当之后,再分乘好几辆马车往县城东驶去。
马车还在路上奔驰,而此时此刻的春山小馆,已是焕然一新,门前铺了十丈长的红毯,红毯两旁还竖着花篮。顺着红毯走到头,就是二层高的春山小馆,如今叫海底捞,小门楼上挂着匾额,用红绸覆住,正中扎一朵大花,两端垂着长长的绸带。门口站着打扮光鲜的迎宾小厮,一水的青色贴里,外罩浅绛色对襟罩甲,头戴黑色罗帽,脚蹬皂靴,腰间还缠着长围裙。迎宾列队整齐划一,可见是严格培训过的。
大门外不远处还搭了一方戏台,此时戏台上摆了数面大鼓,最大一面足足三尺有余,用整张水牛皮绷制而成,再用泡钉固定住,用鼓槌一敲,声音仿佛雷鸣,站在旁边的人能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这留左大鼓本是军鼓演变而来,击打起来如同战鼓,有彪悍威猛之势。
邬阑此刻正在二楼雅间,俯眼望去,整个戏台尽收眼底。光看这架势,都让人不禁要喝一声彩,想必当鼓声响起,又是怎样的一场震天动地。今日戏台上不仅仅有大鼓表演,同样还有各色各样的节目,总之是怎么欢乐怎么来,就图个热闹喜庆。
郝家父子并不在此,今日同样是谢家老封君的寿诞,江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请去了谢家,郝家同曹家、江家、刘家一样,都是商贾起家,后来成为豪奢巨富,也算是社会的新兴阶层,俗称新贵。虽说谢家乃几百年的老世家,只是如今世道不同了,不怎么讲门第等级,但老世家也得谋生,否则只有任那祖宗的牌位发霉发臭,金钱当道的社会,怎么也得入乡随俗不是?
虽然贵客不在,但并不影响邬阑的好心情,就像一个网红大V,金主打赏只是锦上添花,平时还得靠万千粉丝的支持。如今海底捞同样如此,除了保持一贯的水准外,得靠千千万万的食客们抽起才行。
西洋钟响起报时辰的声音,邬阑回头看看,正好到巳时。报时声音刚过,楼下禀便传来一声悠长的吆喝声,
《晋书》有云:岳美姿仪,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
古有潘安,今有赵四,同样坐车出游……
马车才出坊间,无间公子赵四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他觉得今天自己不是什么赵四,而是‘找死’!老远就看见大街两旁站了无数的人,女人,各年纪的都有,每人手里还真拿着鲜花瓜果。
赵梦麟头皮一阵阵发麻,此时如果能回去,他一定会立马调转回去。只可惜,只要马车一经过,后面便涌上层层的人潮把回路堵死,遂只得往前行进。还好马车的速度不是龟速,人要赶得上来至少得小跑,而且走的都是城内的官修大道,还算畅通无阻。
“嗖~,”好大一个果子咋来,赵梦麟听声辨位,判断出来向而后迅速往旁一侧……果子还是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掉落在他怀里。
赵梦麟瞪着怀里的果子,半晌说不出话来,车外跟跑的小厮也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要是砸在公子头上……不敢想,不敢想!小厮本来跑的浑身发热,这会儿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偷瞄公子的神情,心又是一紧,很像是火山要爆发的前奏。
赵梦麟确实生气,一是生自己的气,二是生邬阑的气,更多的还是生这满大街人的气。赵梦麟看着温文尔雅,其实脾气并不如他表面这么光风霁月,内里却是腹黑的很。
只是没等道脾气爆发,又是一物体飞来,赵梦麟定睛一看,是一把不知啥名的花,外带一个香囊。有了带头人,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这满大街的老老少少皆开始向车里掷鲜花、果子、香囊、绣鞋甚至绣花小衣。不多时,这车里已没了可下脚的地方,而且凡是抛来的东西赵梦麟皆不管,只等它落在车里,本就不大的车舆,顿时就被各色各样的东西塞满了。
赵梦麟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爆炸了!
那车夫是邬阑特意找来的老把式,驾车技术娴熟,也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在还没惊慌失措,要不然这无间公子真要身陷囹圄而不得脱身了。
马车在上关的江东门和三山门之间的西关大街上跑,这里多楼馆、驿站,十六楼中如鹤鸣、醉仙、轻烟、翠柳、梅妍、淡粉等楼皆在此处,而且这里也是商贩贾舶鳞辏,市场尤为繁盛。有市场的地方自然汇聚人口,想那赵梦麟的敞篷马车所到之处,无论大街上还是楼馆里都有人伸出头来看这位貌似潘安的赵四公子。
赵梦麟表面依然霁月清风,其实内里早气到肝疼,想自己一世英名今日尽毁于表妹之手,心里简直恨的牙痒痒!一想起她那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明明出的是馊主意,偏偏自己还信了她的邪!
这里还因靠近莫愁湖,风光旖旎,而且还有一个江东市,其热闹景象可想而知!竹枝词有云,此处唤做‘小苏州’,可见这里的繁华。那江东楼正是最西一栋,高六层,富丽堂皇。而此时楼上的某一豪华雅间里,又聚着一帮公子哥儿,他们自然是来参加谢家大筵的,当然那是明天,而此时此刻聚在此地,正是为了看美名扬天下的赵四公子是如何再现潘安的掷果盈车。
“啧啧啧~,赵四这是中了什么邪?偏偏要来这么一出?”古珏貌似惋惜的摇摇头。
常礼则不屑,揶揄道:“听你这语气似乎挺惋惜?是不是看到赵四又嫌畅春园那几个倌儿不够貌美?”
古珏嘿嘿笑两声,悠然道:“你不提还忘了这茬,本公子自打年后还没去过,如今不知有没新鲜的?”
常礼嗤笑道:“你爹在京城成天焦头烂额,你倒清闲,跑这来看赵四掷果盈车?”
“别介~兄弟,”古珏摇着一根指头,笑道:“咱两就大哥莫说二哥了,伤和气。”
久不出现的之修今儿也在,他作为韩国公世子代表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来参加谢家老封君的寿诞。此时听起他两人谈起赵四,脑海里忽然想起另外一人,不禁问道:“听说那丫头是赵四的表妹?”
常礼回眸看看之修,道:“之修问的邬家丫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之修有些茫然,问道:“我该知道啥?”
“你口中的那丫头的确是赵四道表妹,不仅是表妹,还是邬家正经八百的嫡女。知道这次邬家来的谁吗?”
“谁?”之修反问道。
常礼笑笑,一连看好戏的模样,道:“是邬晟扬和邬家的一个老管家。”
“切~,”之修不屑,又道:“这能说明什么?我当是侯爷来了呢,怎么?来了打算把那丫头领回去?”
常礼斜睨着他,嫌弃道:“你这都不明白?邬家来人自然是有那打算,可是重点不在这!”
古珏听出点意思,问道:“你说重点在哪?那丫头不是个软柿子,恐怕晟扬……搞不定吧?”
“嘿嘿~,”常礼一脸莫名兴奋,又道:“重点就在这!小爷我也是费了老劲才打听出一些内幕,你们可有兴趣听?”
之修很是嫌弃他,说道:“我说你就别老卖关子了好吧?爱说不说!小爷我还不爱听呢。”
“得得得~,你这人就是没趣!我说还不成?呃……那丫头的娘,也就是萧家姑娘,也就是赵四的表姑母,也就是邬侯爷原配夫人,也就是……”
之修不耐烦挥挥手,道:“你就是没完了?这都什么呀?”
“这都不懂?”常礼两眼一瞪,道:“意思就是有戏看了呗,所以说这回来南都,又有好玩的了。”
古珏纳闷,问道:“我说常礼啊,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嘿嘿~,前些时候不是听三皇子提过一次嘛,后来我问我爹,虽然他说的模棱两可,但并没否认,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之修也纳罕,问道:“要是阿枫提的,倒还说得过去,只是你爹……又是什么典故出处?”你爹不是郑国公世子吗?跟萧家又有什么关系?之修心里吐槽。
“嗨~,”常礼大喇喇一挥手,道:“话说祖父当年给我爹说的亲就是这萧家的姑娘,也就是如今这邬姑娘的娘亲,后来嘛……被邬侯爷捷足先登了,所以我爹至今都看他不顺眼。虽说我爹如今也是妻妾一堆,但我还是看的出来,他一直都对这位念念不忘。”
古珏闻言忍不住笑了,打趣道:“我说常兄弟,你也够直爽啊,敢把你爹当年的风流韵事拿来说?就不怕你爹知道了捶你?又把你丢军营里去摔打?”
常礼神气道:“切~,他敢捶我?那就等着祖父捶他吧!再说了,去军营又怎么了?那都不是事儿!”
“常兄弟,你不会是想考武状元吧?”古珏又问道。
“小爷我倒是想考,无奈我爹不同意啊,”常礼叹了一口气,心里一想起这事就郁闷。
之修道:“这事你怎么不问国公爷?”
“我也想问啊,只是最近祖父大半时间都不在。”
之修笑道:“老国公受皇上器重,尤其这段时间,忙也是正常的。实在不行你就不能匿名去考吗?反而正大光明的去,说不定别人会嘴碎。”
常礼又叹了一声,道:“但愿还来得及同祖父讲,实在不行也只有出此下策。”
几人闲聊了好一阵,不觉竟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待到小厮叩门进来,禀道:“几位爷,那轺车已过了翠柳楼,就快到江东门西面了。”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常礼一听马车快到,一扫刚才的忧郁,情绪瞬间高涨起来,对另两人道:“不如我等下楼,去迎接赵四的到来,如何?”
古珏一挑眉,道:“难不成常兄弟也想试试掷果盈车?”
常礼咧嘴坏笑道:“小爷才没那兴致,就是想看看一会儿赵四见着我等会是什么表情?”
之修撇撇嘴,心道幼稚!正想拒绝,却被古珏拉住往楼梯走去。对这位大舅哥他又不好说什么,遂只得跟着一起下楼。
三人下的楼来,此时大街两旁站满了男女老幼,每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向着东边翘首以待。远远望去有一团人影在渐行渐近,人群当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来了来了~”,而后只见路两旁的人瞬间都朝街中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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