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僭越行动
话说谢老太太同大儿媳妇说完了采箐的安排,两人半天没有言语,老侯爷夫人坐在那里垂眸沉思,似乎满怀心事。而谢老太太则完全闭了眼睛,老僧入定一般,只是手里不停拨弄着那串佛珠。
老太太平时起居作息都有固定时间,稍一打乱,就会显得力不从心,毕竟年事已高,只是今日这场面又不得不出来应承。老侯爷夫人见母亲半天没有声音,抬头望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母亲可是累着了?要不让嬷嬷扶您回去歇一会儿吧?”
谢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她,道:“我还好,待会儿还要见见各家夫人,等见了再去歇息也不迟。”
老侯爷夫人见母亲坚持,遂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身边下人仔细伺候着。
此时湖边的戏台上,俳优依然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目换成了《北西厢》。吴人重南曲,而北词几废,唯有金陵尚存此调,填词除杂剧不论,只论全本,其文字之佳、音律之妙,未有过于《北西厢》者。而这《北西厢》正是谢家畜养女优最拿手的戏目,当年秦淮名姬马湘兰携戏班去金阊贺王稚登七十寿诞,就是唱的《北西厢》全本,可谓轰动吴中。
可以说今日所安排的戏目是样样精彩,当然,除了戏曲,还有诸多玩乐,谢家人考虑的十分周到,毕竟女眷们除了各家夫人还来了不少闺秀,人数也不下三四百人。像什么秋千、放风筝、投壶、蹴鞠、捶丸等等,场地就设在湖边这一片开阔地上。尤其那秋千架设的极为华丽,朱红金漆描金云龙的竖架子,横架子是绿彩漆描金云蝠,还挂了五色彩绦,绯色加豆绿色的交椅绣花绸,映着湖边几树垂杨,而且人在上面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再加上今日所设皆是流水席,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谢赫这班人个个捶胸顿足做痛苦状,王恒也是一脸懊悔。像这种风吹入窝球,假如对方在入窝前已将要击打的球放入基内,那古珏这一击就不算一棒入窝;反之,球已入窝,对方还未将球安在基内,那就要算一棒入窝,得三筹。王恒亏就亏在比赛经验少了,古珏一击完,就把自己要击打的球安在基内,也就没有什么一棒入窝了。
王恒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简直成调色盘,色彩缤纷,又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是气自己,但看着古珏那狂笑的模样,突然就觉得他那扇子不香了,自己那个扇坠儿也不想换给他了。谢赫也有些惋惜,但见王恒兀自懊恼,只有上前劝说,毕竟这局还没比完。
或许心理受到了影响,王恒紧接其后的击打,就失了水准,四棒之后不算筹。然后双方拉通一算筹码,再算局数,正好平局,而平局则需争先后,五轮三胜制,确定谁是最终胜利方。
决胜局每人五牌,规则是无论一棒二棒还是三棒入窝,都只得一张牌,而且一人上窝,余皆不用。自打古珏一棒入窝,他这班便气势如虹,打铁自然得趁热,所以连连击出好球;反之再看对手,士气已落,又频繁失误,那简直不用看就知道必输无疑。
看来大势已去,连场外的观众都跟着扼腕叹息,府尹吴瀚更是连续啧啧数声,可见他是痛心再痛心,痛心自然是自己拿出来的彩头,再痛心是钱大人那块宣德墨,又失之交臂了。
结果如大家所料想,谢贞这班赢了所有彩头,古珏正好取了王恒的沉香扇坠儿,与自己的扇子一配,还真是合适的很。不仅如此,他还拿着扇子在王恒面前晃来晃去,气的王恒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然后扭头就走,不想再理这讨厌的家伙。
赵梦麟也拿到了那把扇子,拿在手里把玩着,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姑母赵昭珍藏的那幅小画中的姨母:坐在窗边,手中展开一把折扇,半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微笑的眼睛,顾盼生辉,那神态极为逼真,连笑起来眼角的褶皱都清清楚楚。不知是姨母什么时候画的?或是谁人所画?这画如今在赵家,邬琮海又知道这幅画吗?
邬晟扬见赵四手拿扇子似乎爱不释手,眼里带着复杂情绪,他并不惋惜输掉这把扇子,只是有些不喜赵四给自己难堪,上一代的恩怨跟自己有啥关系?况且要论血亲关系,自己才是大妹正儿八经的哥哥,你赵四都一表三千里了,算什么亲戚?
其实父亲的过往他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对他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心疼母亲而已,那么多年了,母亲满心满眼还是父亲,一如既往。而父亲心里有谁,他拿不准,反正不是母亲。
邬晟扬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早些接大妹回家,这才是正事,其他的先暂且不计较吧。
反观看席上的钱大人,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谢侯见了暗笑不已,自己也得了好东西,都没像他那般兴奋。他心思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于是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管家得令便退了下去。
孙大人见状呵呵一笑,道:“看来今日适合捶丸,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刚才那场运气球太多,都还没展现真正的技巧,着实没看够。谢侯爷是否也是如此想法?不如……”
“呵呵~,”谢侯爷笑着用手指点着他,道:“胤甫啊胤甫,还是你懂得别人的心思,想必今日在场诸位也是如此想法。这好办呐,再组两班人上场打,可好?”
谢侯爷又想了想,道:“那不如把席面也改在此处,这里风景本就不错,可以一边观赛一边饮酒,岂不乐哉?看累了就去山脚客房歇息……正好恺忮的朋友也在,不如一同请了来,喝酒总是人多热闹才有趣。”
“谢侯如此安排甚好,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对了,还有云澜,这会子应该差不多醒酒了吧,把他也一起叫来,如此好事怎能拉下他?”谢侯爷又道。
三位心中了然,这谢侯爷就是个人精,做人做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即便是自己想做什么,也有诸多理由说成是替别人着想。
此次谢家邀请的宾客就有六七百人,虽说每位主子都有分工,但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宾客有六七百人,还不算一同前来的家属女眷,丫鬟仆妇,加起来有千人之多。这吃住行的安排就是一个庞大繁杂的工作,当然,其中首要,自然是吃喝问题。
宴席嘛,怎能离得开饮馔?只是谢家再有实力也不可能同时接待上千人用餐,谢家有自己的家厨两百多号,但应付千人的饮食,实在捉襟见肘。好在圣上开恩,特许了南都光禄寺协办寿宴,也相当于皇上赐宴,毕竟谢老太太也是皇上的祖母。
这食材来源、调配,安排厨子,器皿领用等等,皆是光禄寺安排,而且皇上还谕旨特许户部动用天财库的银钱作为筹办经费。食材由上林苑提供畜禽,以及光禄寺珍馐署、大官署等提供乳品、果类、菜物及各类调料。厨子又从大庖厨、大烹门、凉拌当等处调来近两百名。
这样一来,宴席便基本做到了随叫随办的流水席,虽是流水,但其饮馔质量并没有降低,反而是超出了光禄寺操办日常宴席的水平。
一场豪门盛宴,光花销就是近万两的白银,即便是谢家这样的老世族门阀也经不起几次折腾,就像那《红楼梦》里贾府操办元春省亲,一场省亲透支了一个偌大的家族,如同虫蚁啃噬了大树的树根,固然维持了表面的繁荣,却注定某一天它的轰然倒塌。
谢家如今也如那贾家一般,表面依然荣光无限,只有作为实际家主的谢侯爷,才知道其实内里早已开始空虚。倘若再不想法子挽救,就算维系了几百年又如何?终有一天会大厦将倾。
一直以来,谢侯爷都内心焦急,只是表面还需维持一片云淡风轻。祖母也常常教育谢家后人要守成,作为外戚要远离朝堂纷争,如今确实远离了,但也越离越远。其实谢侯并不认同祖母的作法,时代不同了,哪能还像以往那般一成不变?自家父亲虽名为家主,其实是个不管事的,如今单靠太后那根线牵着,要是……
不想了,谢侯爷闭了闭眼睛,想抛开脑海里一切杂乱无章的奇思怪想,还是徐徐图之吧。
宴席很快摆在了曲廊之上,这曲廊背靠着堆绣山,风景极好,人置身曲廊之中,远眺是风景,近看也是风景,身边还有美酒佳肴,跟之前的画舫相比,又是另一种享受。
“谢侯这安排果然极妙!”孙胤甫不禁赞道。
谢侯爷笑笑,道:“咱们旁边那桌便是为恺忮所留。”
“哦?那不知是哪里的贵客?”
“三位应该也知道,这几位是两淮总商江家家主,六合郝家家主,澄海林家家主,以及洞庭翁氏和句容王家。”
光听这几人名字,孙胤甫不禁瞳孔一缩,侯爷所说的这几位竟是几大商帮首领家族,再加上太谷曹家……都是近几日与朝廷驿递改革参与谈判的几家。一想到此,孙胤甫心中一惊,这谢侯爷反应真是神速,朝廷的消息还没放出来,谢家就已经联络上了人!
其他两位同样心中震动,本来一开始还奇怪,谢家一直以富贵闲散的形象示于众人,如今大操大办寿宴本就让人惊讶,更别说邀请了如此众多的政商界宾客,谢家这算是动了凡心,不想再闲散下去了?
“侯爷,在下有些不明白,如今朝廷正在同各地商帮谈判,这几位又是领头之人,怎会……”怎会不在京城而在这里?
谢侯闻言呵呵一笑:“哎~吴大人呐,你是不知道,这几位本是恺忮多年的朋友,如今正是因为谈判的事,通过恺忮找到本侯,希望本侯能向朝廷递些话。这驿递改革是好事啊,如果真能让双方谈判成功,那本侯跑个腿,递个话什么的,也算为皇上排忧解难啊!这不正好,今儿王爷和郑提督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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