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娇俏的少女扶着儒雅的老者，走过回廊、穿过庭院，最后来到了大门前。
少女对老者笑意盈盈地一拜：“夫子再见。”
“阿栩再见。”老者对少女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回去。
夫子离开了赵府，他很开心：终于不用拿钱不办事儿了。
少女也很开心：又能有几天空当了。
少女正是柳州有名的女纨绔，赵栩。
刚送走的是她的第八位夫子。
回到正厅时，赵栩看见她爹浑身散发着怒火，正等她回来。
“夫子送走了？”赵老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少女恭顺地回答。
赵老爷看着女儿，等待着她没说完的话。
“爹，夫子家的亲属办喜事，女儿作为夫子的学生，应当前去祝贺。”
“你夫子他老家表舅的女儿的…”赵老爷有点想不起来了。
“爹，是夫子老家的表弟的表舅的邻居家女儿的夫家的大侄子要成亲了。”赵栩不假思索答道。
“你倒是记得清楚，这个理由合理吗？”赵老爷火气值正在上涨。
和身体抱恙、孙儿看不到爷爷会哭、家里狗狗要下崽儿等理由比，的确是不合理了一点，但赵栩短时间内没想到什么好理由。
“爹，我能去吗？”有争议的问题她避而不答，就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玩。
“不行，给我回去老实待着。”赵老爷的怒火已经达到了峰值。
赵栩灰溜溜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柳州城的人皆知，赵大小姐不喜欢读书，喜欢赚钱。
无奈赵老爷人到中年，后悔自己没多读书，赵家公子没读书的天赋，他只能靠着小女儿，弥补一点点遗憾。
这个时代不开设女子学堂，女子想要读书都是要请先生到家里授课的。
赵老爷便把赵栩困在家里，为她请来夫子，企图把读书培养成她的新兴趣。
第二天一早，赵栩正坐在镜子前捯饬自己。
新的夫子还没请到，趁此良机，她要出门逛逛。
赵府的大门会为她敞开吗？
答案是否定的。
赵府的管理十分宽松，无论是家里主子还是仆人，都能随意进出。唯独赵栩是例外。
不过小小的一堵墙，拦不住少女对自由的向往。
墙其实有点高的。
不过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刚刚好赵栩住的院子外有条巷子，刚刚好墙外边有颗歪脖子树。
读书的这几年，赵大小姐没少翻墙出去玩。
她已经让她的护卫提前出门，到歪脖子树下等着了。
柳州坊间有不少赵大小姐的传闻。这不，赵栩刚从树上爬下来，就听见有人说她坏话。
春日渐暖，不少叔叔伯伯们开始出门下象棋。
只见歪脖子树十步开外的大柳树下，几位老伯正围着一张小桌子聚精会神，没人注意到这边乔装打扮成丫鬟的赵栩。
正对弈的两位伯伯说着话，带着大喝“将军”的气势。
“老张，下棋好好下，你握着我的手干什么？”老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上次赵家小丫头和我下棋，看我老眼昏花偷我好几个子儿，你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和我说，我担心你有样学样。”被唤作老张的老伯说道。
“你这老头…观棋不语真君子，所以我才没说啊，再说了……”
赵栩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了，得赶紧走。
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猜得到：“小丫头是拿了你的棋子，可人家没赢啊！”
胜之不武被人知道已经很丢人了，何况没胜。
她尽力在加快脚步了，却还是听到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观棋不语，但可以笑是吧。”赵栩小声地嘀咕。
赵大小姐的传闻确实多，躲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店。
如今太平盛世，百姓们吃饱喝足，茶余饭后就爱聊一聊八卦。
而赵大小姐，就处在八卦的中心。
无论是街上走着的行人，路边小摊的食客，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听说没，赵家请的第八位夫子昨天走啦。”
昨天下午夫子才离开赵府的，今天就给路人知道了。赵栩怀疑府里是不是出了内鬼？
“当然听说了，我在真的赚赌坊压了银子的，小赚一笔呢。”路人一脸的开心。
知道谁是府里的内鬼了！但赵栩目前拿他没什么办法。
类似的声音还有很多，甚至赵栩几年前做的事儿也有人在复盘。
总之一路走来她没听见几句好话。
不过在嘈杂的声音里赵栩还是找到了一个好消息：本地有名的夫子都被赵老爷请了个遍。赵老爷这人是极好脸面的，一般的夫子他可不会请。
通常情况下，伴随好消息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不知道这些路人消息从哪来的，好像柳州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赵栩不禁怀疑，是不是哪天谁多掉了三根头发都能让他们知道。
她仔细地听着路人说的话，企图多了解一些信息，等回了府，她是什么都打听不到的。
“有一位江夫子赵老爷还没请过。”
“兄弟说的江夫子可是江大人，虽然江大人早年做过几年教书先生，后来他可是到京城做了官。如今辞官回乡未必要做教书先生了，也不一定看得上商贾之家呢。”
世道是这样的。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身为商户女的赵栩深有体会。
可是商人做错了什么，要被看不起呢？赵家每年交不少赋税、没少积德行善。
她又转念一想，看不上也挺好，她爹请不到夫子，如此她就能逃出书本的包围，呼吸自由的芬芳。
而且赵家也没人太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赚到的钱揣在自己的荷包里，别人是嫉妒还是愤恨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之后，赵栩不再犹疑。趁着自由，痛快玩儿去。
有料茶馆今天也人满为患。
茶馆卖的就是普通的茶，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比较有料。
赵小姐带着她的侍卫阿肆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听书。
今天说书先生讲的是《穷书生的科举之路》最终回，贫苦书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在放榜这日，寒窗苦读十年的孔书生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榜前。他自觉当日考试时有些紧张，有些题目答得不够完美，于是便从榜尾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这榜就快找到了最前头，孔书生有些心慌，难道这次又失败了吗？孔书生想没有自己的名字，就看看其他人的名字沾沾喜气。却没想到在第十名的位置见到了自己。孔书生喜极而泣，他终于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对爹娘说‘我做到了’！”
故事讲完了，台下开始叫好声不断。
赵栩观察着大家的神情，听众们的脸上浮现着畅快，且带着向往。
忽然有人问：“《风流公子俏狐仙》什么时候再讲下半段啊？”
这个故事是赵栩讲的，才讲了前半段，赵府里来了贵客，赵栩就被她爹派来的人抓回去了。
有人记得且期待这个胡编乱造的故事，赵栩还是有些开心的。
故事的前半段讲了一位到处拈花惹草的公子在遇见娇媚妖娆的美丽狐仙后收心的故事，后半段会是幸福甜蜜吗？
当然不会！后半段狐仙会揭露风流公子的浪荡事，然后狠狠抛弃他，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漂亮狐仙怎么会真的爱上一个花心凡人呢？
当真讲完了整个故事，会有人说喜欢吗？
有人给出了答案。
“那故事可是赵大小姐过来讲的，淫词艳语，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还有其他人在应和。
呸！装什么正经人？赵栩记得在台上说书那日，这人在台下叫好最大声！
因为是女子讲的故事，所以即使有人期待，但大多数人眼里，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说书人举起醒木拍了桌子，又讲起了新的故事。
“接下来，给大家讲《小县令的升官之道》这个故事。”
好家伙，《穷书生》的番外篇。
“好！”“好！”“好！”
赵栩离开了茶馆，她只是来听《穷书生》的。
她又在街上逛了一会。
到自己开的酒楼里吃点东西。
看看首饰铺子的新花样。
去老爷爷包子铺买了十个包子没给钱。
杂货铺上新了几款风筝，春天放正合适，也要去看一看。
自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日头西斜，夕阳染红天空的裙摆，月亮也爬到天边，随时准备接太阳的班，照亮行人回家的路。
在外游荡了一天的赵大小姐正要回家。
她悠哉悠哉地走在最熟悉的小巷里，只待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爬上树、翻过墙，拿起圣贤书，装乖巧的赵姑娘。
等等！墙边的歪脖子树呢？
在万物生长的春天，陪伴了赵栩多年的歪脖子树惨遭杀害。
地上剩余的一小截树桩、没清理干净的碎木屑、还没长大就先枯萎的几片树叶，组成了明晃晃四个大字：此路不通！
这是歪脖子树能为赵小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赵小姐将希望寄托在和自己一起出来的阿肆身上。可她一着急忘记了，她刚刚让阿肆从赵府正门回去了，身旁哪里还有阿肆的身影。
此时此刻，还为赵大小姐敞开的只有赵府的大门。
伴着落日余晖，炊烟袅袅。赵家大门口站着不少人在等赵小姐回家，这本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如果她的丫鬟小玉没有被绑着，如果她的大哥不站在一旁看热闹，如果赵老爷的手里没有拿着藤条，如果在赵老爷身后的家丁们脸上能有点微笑，一切该有多么美好。
赵小姐会甜甜地笑着说：“爹、大哥，我回来啦。”
而不是此时赵老爷一身火气大吼：“你还知道回来，又去哪儿野了？把她给我压回去。”
进了正厅，赵柯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妹妹出门怎么不告诉爹呢，你知道爹有多担心吗？爹他饭都吃不下，就要在门口等你回来！”
眼下还没到晚饭时间，赵栩心里清楚的很，但她没办法反驳，那会被她爹当成顶嘴，毕竟自己偷偷出府是不对的。
这个赵柯，就是赵府里的内鬼。但赵栩还要靠他多赚钱，还不能动他。赵栩告诉自己：血浓于水。
赵老爷拿藤条轻抽了一下赵柯说：“你就让我省心了？闭嘴。”然后又问赵栩：“我问你去哪了？”
“去茶馆听书，饭后在大街上四处逛逛。”赵栩如实说。
“茶馆说的书比夫子教的书有趣是吧？翻墙也要去？”赵老爷怒不可遏。
赵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看见她哥一脸戏谑的笑，还动了嘴，无声的说着：“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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