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怒与恨
万木萧索，秋风席卷。
枯叶凋零中，沈冲形单影只的飞掠林间，好似一匹黑色孤狼，就连身上散发的气息，都带着冰冷的煞气。
此时他心中乱成一团麻，几乎有八成肯定沈嫂之死与洪修九脱不开干系，虽然他想破头都想不出原因，同时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若真是他所为，何以要在几年前收下自己和沈妙生，悉心教导？
能有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他对完全无辜的沈嫂下毒手？
若不是他出手，又有何人能在他的眼前取走沈嫂性命？
沈冲不敢想下去，这件事的凶手完全指向了昔日曾经对自己循循善诱的老者，那张虽然苍老却让自己感觉亲切的面孔，此时浮现在脑海却是如此虚伪和狰狞……
这种痛苦矛盾让他的脑中混乱，身体完全不受支配般，几乎本能的在狂奔，宣泄。
积压在内心的痛苦，好似往深潭之中投入了一块巨石，顷刻间满溢而出，沈冲飞掠的速度再度提升，双目攀爬上猩红的血丝。
他痛！
心痛沈嫂一生坎坷悲戚，终活着有了盼头，却负冤绝命！
他怒！
怒自己竟然没有守护住身边人，怒自己无用，怒命运不公！
他恨！
恨世事险恶，恨人心不古，恨自己简直瞎了眼竟然把沈嫂交给洪修九照顾！
然而，一切已经发生，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沈冲被这股恨怒交加的气息冲昏了头，体内之气像脱缰的野马，整个人狂躁起来，周身竟然散发出淡淡的黑色雾气，让人不寒而栗。
甚至忘记了嘶喊，他身形化为一道黑色闪电，疯狂的窜出。
轰——
他脑海中一阵轰鸣，整个人好似跌入一片深渊，眼前一阵晃动，继而漆黑一片，同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奔跑中的身躯不受控制，猛地翻飞而起，撞断了几棵林中巨树，重重砸在地上，落叶飞腾。
此刻他的意识，完全到了一种几近崩溃的边缘，那股恨怒的情绪让他在苦苦挣扎，一旦失控，恐怕他的神志会完全消散。
密林之中并无他人，一片狼藉中，沈冲的身影在地上剧烈翻滚，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身躯之上，升腾起浓郁的黑色气息，直到渐渐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那扭动的身子才慢慢静止不动。
夜色顷刻间降临，方圆千丈鸟兽四散，本是清朗的林间升腾起浓雾，不多时便呈现一个巨大的漩涡状缓缓浮动，所过之处，潇潇的树木都是微微颤动。
这浓雾生得古怪，竟是从枯木枯叶之中，泥土中深藏的飞禽走兽尸骨之中，甚至天气之间凭空凝聚，继而越发浓郁。
这片空间陷入一片混沌，好似其中藏着一尊血煞修罗，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阴冷气息，仿佛从深秋直接进入了严寒冬季。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沈冲，恰是处于浓雾卷起的漩涡中心，其双目紧闭，鼻翼因剧烈呼吸而一张一合，身体之中肉眼可见的渣滓从皮肤渗出，小腹的丹田处鼓涨，承受着浓雾气旋的灌入。
他面色狰狞，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却是僵硬般丝毫无法动弹。
朦胧间，他像是回到了咿呀学语之时，年轻的沈嫂带着幸福的笑，哄着自己和身旁另一个婴孩，那慈母般的音容笑貌，就像发生在眼前。
蹒跚学步时，沈嫂一手扶着一个孩童，两个咿呀呀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吃力的挪动步伐……
七岁时，带着一身伤回到家中，沈嫂嘴上骂着，脸上却掩盖不住心疼神色，一边焦急的给自己二人涂药……
十岁起，沈嫂每一次递过来的新衣，都是按照自己要求，一件黑色，一件白色，永远那么合身……
每一次离家外出修炼，走到街头，还能看到沈嫂驻足门前，不舍的遥遥相望……
每一次归家，总能看到沈嫂洋溢幸福的笑容，激动的从大门出来迎接……
那每一次，每一次，都成了沈冲内心里难忘的片段……
……
一幕一幕，冲击着沈冲此刻颤抖的内心，终于，眼前出现的最后一幕让他身子剧烈一震！
只见沈嫂倒在血泊之中，那双眼看向自己，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沈冲想喊叫，想扑上前，却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恨意，怒意，让他呼吸困难，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心跳几乎停止……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巨大的雾气般的漩涡 不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发浓烈。
若是有修为高深者在此，定然会惊讶的发现，沈冲此刻的丹田竟然在发生质的改变，那是灵气海的雏形！
灵气海，乃是丹田强化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形态，其积蓄的灵气已是达到了浩瀚程度，最大的标识便是修为突破凝气境圆满！
只有修为达到凝气境大圆满，丹田才能蜕变为灵气海，这也是通往更高层次的必经之途。
沈冲体内存在的并非普通灵气，但其凝聚而成的气海却是相同，只是此刻意识完全沉浸在混沌之中的他，哪里知道，自己竟然在极度的压抑和恨怒之下，跨越了练欲境中期和后期，直接踏入练欲境圆满！
这在道修之中可谓闻所未闻！
即便是有跨界提升修为的先例，那无不是有着莫大机缘，或借逆天的丹药以及修为高深者灌顶，冒着九死一生之险，才堪堪有可能。
这些也只能发生在中云天或者上九天的大宗门大势力中，像下三天根本没人有这般能力。
所以此刻沈冲这般浑然不觉中直接从初期跨入圆满，放眼整个世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此刻意识完全混沌一团，心神难守，只要一丝疏忽，他的神志便会被暴戾之气彻底吞噬，从而完全迷失自我，身死道消又或成为一台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那雾气凝聚的庞大漩涡却是不管不顾，已然达到最盛状态，隐隐带着呼啸之音，强迫灌入沈冲体内。
就在即将超出他身体的负荷之时，猛然间一股山洪海啸般澎湃的气息自其体内爆发！
林中忽然发出轰然巨响——
整片高大的树林顷刻间四下倒去，林间迷雾自下而上涌散而开，这才看清，一道少年身躯泛着诡异的黑色光泽，在夜色中无声无息。
沈冲在神志回归的一瞬间，便是感受到了体内磅礴的凶煞之气，他脑中一阵诡秘的讯息闪过，“魔修圣卷”中的法诀骤然浮现脑海。
欲之苦果，逆天之险。
魔气聚海，练欲圆满。
练之纵之，结我魔念。
海灭魔生，心种始衍。
……
一阵让他心神躁动的魔音萦绕，脑海中好似有一双猩红的双目，猛然间睁开，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便让他如置冰窖，顷刻间清醒过来。
“魔气……”沈冲紧攥双拳，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强大力量，自言自语道。
但他反而没有一丝的兴奋，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嘴唇紧绷，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所修炼的“魔修圣卷”正是魔修功法，由此看来，洪修九即便不是那从上九天逃离的魔修，也绝对与魔修脱不开干系。
之前的臆断和种种疑惑，此刻成为了现实。
这件事无异于晴天霹雳，关系之大让沈冲难以决断，他甚至开始怀疑洪修九将自己和沈妙生交到沈嫂手中抚养，直到前几年忽然出现，指导二人修炼，都是有所预谋。
虽然他猜不出所以然，但是冥冥中有种感觉，此事绝不简单！
事到如今，他绝不愿意与洪修九碰面，但有件事他却是必须去办，狠狠咬咬牙，沈冲身形一动，已是朝着黑白城方向而去……
黎明到来之前，夜色愈发黑暗，寂静中的黑白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好似变成一座空城，黑漆漆的没有生机，除了其中断断续续传来的犬吠声。
沈冲隐在夜风之中，无声无息的落入城内，几个起落间便出现在沈嫂院内。
靠近院落前，他细细感应过其中，应是没有人存在，当然，若是洪修九有意隐藏气息，他是绝对感应不出的。
但他还是谨慎的收敛起气息，方才落入院内，果然，沈嫂的冰冷的身躯还躺在院落原处，想来洪修九已不在此处。
想不到他竟任由沈嫂尸首横在院内，沈冲几乎将牙咬碎，含恨从地上将沈嫂的尸身抱起，往城外而去。
……
黑白城正西方，一座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隐约可见一隅清澈水潭，四周林木茂盛，若非刻意寻找，很难发现这幽静之处。
虽值秋日，此地空气凉爽，叶片仍是绿油油一片，花草未衰，传来阵阵幽香。
背靠青山，面临碧潭，花草鸟蝶长相伴，却是一处长眠的好地方。
一道少年身形，静静跪在水潭不远处，双眼失神的看着面前隆起的坟堆。
坟堆前竖起的巴掌宽的石碑上，并没有刻下任何字迹，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望之凄然。
从天色渐亮，直到日上三竿。
沈冲跪了足足半日，终于，他长吸了口气，重重的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面带决然之色飞掠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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