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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内禅 一


readx();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花朝之夜后的汴梁清晨,本来应该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整座城市,带着一点宿醉之后的慵懒醒来。

        水车咯吱咯吱的走过街巷,瓦子里的小使女睡眼惺忪,鬓发散乱的将姐姐昨夜用过的残汤倾出。街巷中开始飘扬出早餐的香气。而各处正店瓦子里面通宵高乐的各色人等打着哈欠出门,拱手作别而去,回到自家补一场好眠。

        走街穿巷唱晨善的道人,一头挨着被扰了清梦之人的喝骂,一头袖子里面囊着功德钱。也正安步当车的准备回到挂单的庵观宫院。要应圣人揲封的道官们点卯。走一路哼一路的道情,悠悠扬扬,颇为好听。

        斯时汴梁,连河道中流淌的都是满满脂粉气,满满都是安闲升平的意味。

        而这般景象,却在花朝之夜之后,为之完全打破。

        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街市之上,冷冷清清。在自家中的人还好说,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街面。

        那些夜间留宿在瓦子里面的就遭了殃,既担心家里,又轻易不敢出门。愁眉苦脸的在相熟大姐的香闺里打转。哪怕身边女娘再风情万种,也没了在床单上滚她一滚的心思。

        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

        街道上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昨夜乱后景象。什么破烂器物都有。跑丢的鞋子都不知道有几百上千双。什么刀枪哨棒,门杠火叉。昨夜禁军军汉据以作乱的器械,也丢得满途都是。还有乱军被踏伤了腰胯,挨到一半走不得了,只能缩在门户之下,低低呻吟,等着有人前来救治。有好心人家,就从墙头送一瓯热水下来,却也绝不敢出门招祸。

        昨夜燃起的火头,为水社次第扑息。绝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祸患之后,水社中人丢了水车水龙也各自归家。火场余灰无人清扫,为风一卷,纷纷扬扬而下,给这座突然变得死寂的都城更添三分凄凉景况。

        密布城中的多少官衙,此刻同样重门深锁。门口值守老军都不见了踪影。大宋官员本来就不以勤奋著称,往常都难得准时准点前来画卯。今日更不用说,绝无一人还想到自家差遣。各处往日气象森严的衙门,全都成了空堂。

        就连开封府,今日同样是门户紧闭!往日府衙前面天色未明就开始热闹起来。多少三班壮快,早早就要来等着班头分派今日差使,要弄到多少公中钱等着大家分派。写状先生也安步当车,夹着白星布的纸笔包来讨今日生活。这么多人猬集在府衙外头,卖早食的小贩也早就挑着担子过来,大家你三文我五文的凑起来,先吃点热乎的垫垫。少不得还有争多论少,呼斥吆喝的扰攘之声。

        而在今日,什么样的响动声都不见了。

        此刻在汴梁城中,响动的只有一队队新编的神武常胜军军汉的列队走动声,领队的貂帽都亲卫甲士马蹄敲击青石板声。还有一名名禁军军将门户被砸开,往日骑在军汉头上作威作福的军将被押出门,家人在后追赶的哭喊声!

        这些都门禁军军将,每年从大宋生民辛辛苦苦缴纳的税赋当中捞取几千万贯的资财,将大宋拖得疲敝不堪。占役驱使几十万禁军军汉,将大宋都门禁军折腾得丝毫派不上用场。在真实历史上,面对胡虏又是望风先逃,将几千万汉家子女拱手葬送在胡骑铁蹄之下。他们可曾想到,竟然有今日?

        文臣压制武臣,固然是错。可这绝不是持戈之辈,对这民族,这文明的生死大敌,北向不敢发一矢的借口!

        和文臣士大夫辈的周旋,萧言尚可为了顾全大宋局面不至于大乱,缓上一口气。可是对于都门禁军,不管是从自固权位的角度,还是为了准备几年之后的那场决战。也必须将都门禁军这毒瘤铲除!在其灰烬之上,再打造出一支强军来!

        一队队的前拱卫禁军的军汉在貂帽都甲士的率领下于汴梁城中穿梭往来。所有人都是奔走了一夜了,累得跟什么也似。不过精神都绷足了,完全奉貂帽都甲士号令行事。甚或还称得上有些兴高采烈。

        一则自然就是最为简单的复仇心理,这些前拱卫禁军辈,在都门禁军军将手里遭际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多少人因为这一场折腾而破家,只能孤身在汴梁讨生活,挨一日算一日。现今却将这些大口喝兵血,对军汉肆无忌惮百般欺凌的将主们一个个押出来,解出汴梁南薰门外。多年积怨,一朝而尽,谁不是喜极欲狂?

        二则就是想拼一个出身了,昨夜乱事。阴差阳错的弄出这么个结果出来。多少在册军汉,在貂帽都甲骑前作鸟兽散。多少禁军军将,一个个这般被拖出来。他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军汉,却成了萧显谟亲领的神武常胜军,且现今天子,都是萧显谟扶保上台的!这般机会落在手里,还不忠勤奋发拼命些,难道一辈子就苦死算完?

        这些新鲜出炉的神武常胜军,今日当真是一声号令,就奋勇向前,听约束,不避苦。真好像是沾了神武常胜军这强军军号,一下就变成了精锐之师也似。

        此刻汴梁,宛然就全在这些军汉,连同带领军汉们的那些貂帽甲士,还有为这些甲士军汉奉若神明般的萧言掌控之中。

        ~~~~~~~~~~~~~~~~~~~~~~~~~~~~~~~~~~~~~~~~~~~~~~~~~~~几百名神武常胜军军汉,为甲士所领,转到一个阔大些的里巷出口,稍坐歇息。随着带队甲士一声号令,这些军汉们乱纷纷的都坐下歇息。

        毕竟是仓促成军,这些军汉们现在还是服色杂乱,手中器械不全。行事的时侯靠着一股气撑着,现在能休息就全散了架子,瘫在路边直不起腰来了。

        只有几名貂帽都甲士,虽然翻身下马,坐在路边石阶上也是腰背笔直。几个有眼色一些的军汉殷勤的前去想服侍他们解甲,却为貂帽都甲士挥手止住了。

        “…………现在岂是解甲的时侯?万一有人不开眼,还想扰乱显谟大事,上了马就能厮杀!解了盔甲,俺伤了死了,算是谁的?”

        这些满口北地口音的甲士虽然都是军将了,或领一都,或率一营。可还没有禁军将门那些架子,对麾下军汉,还能说笑两句。

        看到这些浑身瘊子甲,手脚长大,杀气森然的军将对儿郎们还算和气。几名军汉胆子顿时就大了一点,陪笑道:“将主,忙乱了一夜,儿郎们连口热汤也没有。是不是敲开几家门户,弄点热汤水什么的?就是几位将主,也有个舒服地方歇息一下…………将主尽管放心,俺们定然不稍松懈,谁想生事,都逃不过俺们的眼睛去!”

        那貂帽都甲士横了他一眼:“你也是神武常胜军了,什么时侯让你在岳将主手下走一遭才知道厉害!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将主便是这般要求,犯在他手里,这番心思,打死都有份!俺将来还要在岳将主麾下厮杀的,你们若是犯了这个,就连累俺领军法。在这前头,俺就先和你们算清这帐!”

        几名军汉吓得舌头都伸出来,这般森严军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个岳将主真能协助萧显谟将全军约束如此,神武常胜军强军之名,当真得来不枉!

        那貂帽都甲士其实也是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披几十斤重甲奔走一夜,岂是轻易的。这个时侯浑身乱摸,也没找出点吃食来。最后只是将束甲皮绦狠狠又勒了一把,就不管了。

        军将若此,周遭那些打量着四下民居,心思活动的军汉们也就老实不动,两两相顾乍舌。

        有如此强军在手,萧显谟地位还不是稳稳的?大家跟定萧显谟效力,只要命大不死,这前程不也是稳稳的?

        几名军汉身上也没吃食,拍不上这马屁。只能没话找话:“现今圣人,就是三大王了罢?不知道萧显谟会得什么封赏…………几位将主必然是要入横班的。小人们就在这里预贺,预贺。”

        貂帽都亲卫嘿嘿笑了笑:“萧显谟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就不用多想了,不会埋没麾下儿郎的。至于圣人是谁,岂是俺们操心的?一切奉显谟号令行事便罢…………赶紧歇息一下,等会再有号令遣俺们行事,一个个动弹不得,俺老大的军棍揍你们起身。”

        军汉们讪笑着退开。与这甲士同领这一营的袍泽亲卫嘴里嚼着肉干晃过来,劈面就丢了一团物事过来。坐着甲士接过,入手却是一块肉干。顿时眉开眼笑,丢进嘴里大嚼起来。也顾不得袍泽嘲笑了:“在北地时侯马上本事都丢干净了?什么时侯身边都不备点吃食了?千里转战挣命,一口吃食就多一分活命把握!就想呆在汴梁,不想上阵了?”

        坐着甲士一边吃一边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回答:“杀出来的地位,才是稳稳的。若不是显谟杀出了支神武常胜军,能让别人忌惮,能走到如今地位?俺不懂什么,树大招风还是知道的。要想将来俺们跟着显谟都有个结果,只能再好好厮杀几场!瞧着罢,有的是仗打,到时候看俺们谁冲在前面!”

        站着甲士笑笑,努努嘴:“就凭这些神武常胜军?”

        坐着甲士声音更低:“他们不成!不过让岳将主练上一练,再狠狠厮杀一场,说不定也就出来了…………现在显谟如此地位,俺们神武常胜军还怕弱下去不成?…………却也不知道岳将主他们在河东如何了,田穹那厮多半是在岳将主麾下直领罢?上次球赛输了,他还欠俺一场东道…………”

        说着就头一点一点,却是累了一夜,倦极思眠。说的话也乱七八糟,连不起来了。

        旁边突然传来马蹄声响,两名貂帽都甲士都是悚然一惊,瞌睡虫不知道飞到哪里。抬头一看,就见一名文臣,在几名脸色苍白的元随簇拥下,准备经过这里,向着金梁桥方向而去。

        那文臣骑在马上,虽然竭力维持着在武夫面前的体面,可是脸色苍白处,比起身边元随也好不了多少。几人不得已策马经过,却下意识的尽可能离这些休息中的军汉们远些。

        那些乱纷纷休息的军汉都跳起来,正准备喝问阻截。却为两名貂帽都亲卫止住:“萧显谟有令,文臣辈行事,不得阻扰!俺们自有差事!”

        听到貂帽都甲士这番话,马上几人胆色才壮了一些。快步经过。马上文臣离得远了才哼了一声:“武夫无礼悖逆,世事颠倒若此。这南来子,正是国朝大奸!”

        不过这番自语,却跟蚊子哼哼也似,连他身边元随竖起耳朵,都听不清楚。

        文臣去后,军汉们又围向貂帽都亲卫,七嘴八舌的议论:“这班大头巾辈,最能坏事,也最是瞧俺们武夫不起。萧显谟要成大事,如何就不将他们也收拾了?”

        两名貂帽都亲卫不耐烦的挥手:“都去都去!显谟自有主意,俺们只奉显谟号令行事便了!这班人,如何能是显谟对手?你们且顾自家,此间大事一了,少不得狠狠操练你们。看你们还有没有气力胡思乱想!直娘贼,就没带过你们这班怂兵!”

        话虽如此说,两名貂帽都亲卫也忍不住有些出神。

        显谟显谟,何时带领俺们再出阵厮杀?这汴梁城中,人人机心都千转百回,比起战阵之间,还要凶险万分!俺们的地位,还是堂堂正正厮杀得来,才最靠得住。到了此时,总不至于再有人制约俺们神武常胜军了罢?

        ~~~~~~~~~~~~~~~~~~~~~~~~~~~~~~~~~~~~~~~~~~~~~~~~~~~~~~~~金梁桥前,蔡相府邸。这个时侯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紫袍之辈,尚能登堂入室,在内等候。猬集在门外的,就全是些绿袍青袍了。

        大冷的天气,加上一夜的惊乱。人人都是脸色难看,身子瑟瑟发抖。议论声嗡嗡响动,跟一大群苍蝇聚集在一起也似。不住有人踮脚朝着府邸内看,等着那里传出来消息。

        蔡相府邸的执事们,忙乱了一夜,此刻还不得休息,还得奉老公相号令烧热汤水饮子来给门内外这些官儿们驱寒,人人也都脸色难看,嘴里骂骂咧咧。这些绿袍小官人人都听得清楚,可谁敢跟蔡相家人计较了?接过奉上来的茶汤饮子,恨不得将腰弯到裤裆里面表示感谢。

        蔡京威势虽大,此前却也没到这个地步。

        不过今日岂是平日景象?

        昨夜一场大乱,皇城外几万乱军大崩,太子乱军中被擒,圣人号称内禅,三大王即位。太子身边多少士大夫辈也被一网打尽。现在那南来子的军马正耀武扬威往来,搜检汴梁城中禁军军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破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如此大乱?大家功名富贵得来非易。要不就是一场场考出来,要不就是有个好老子荫来。在此刻如此激烈的党争风波当中殚精竭虑的钻营,多少次朝争风波中躲过灭顶之灾,才巴结到如此地位。一场变故下来,能看破将手中权位富贵丢掉,直娘贼的谁也不是大圣大贤!

        更不必说有的人就是旧党清流中人,现在耿南仲宇文虚中等头面人物多半都是阶下囚了,一旦株连牵扯起来,大家命运如何,谁敢拍胸脯担保?

        正常来说,大家虽然急切,惴惴于不知道前景如何。可也不会有太多人大着胆子在今日出门奔走打探。功名富贵要紧,这性命也不见得轻到哪里去了。

        可是天才微明的时侯,就有消息在汴梁城中流传。说是老公相遣人联络诸文臣辈,老公相不顾年高,值此大变之际,将挺身而出,联络都门文臣士大夫辈,与南来子相抗。至不济也要将所有人都保下来,除在乱事中倒霉被擒之人外,其他人不至于受到株连!

        说不得还要好好争一下国本所在,让三大王和南来子知道士大夫辈的力量!

        让这些文臣辈自家出头,却是少有人敢。在党争如此剧烈的大背景下,名臣气度,早就难以得见。哪怕是做到了大参地位,入秉东府西府,一个个都是滑不留手。当然暗中煽风点火,背后使绊子,甚至联络勾结,准备复辟都是难免。面抗三大王,还有站在他背后手握强兵的南来子,没人有那么傻。

        不过当有足够份量的人召集士大夫辈准备显示力量,有人挑头顶缸,大家却是义不容辞!

        正要展现士大夫辈气节,让三大王与那南来子知道我辈可不比武臣,可以任人拿捏!

        在如此的心态之下,一众文臣纷纷轻车简从,提心吊胆的出门。家人恭送之下,个个都是赴蹈汤火在所不辞的决然神态。

        穿行汴梁街头,在往来神武常胜军军汉面前都低眉顺眼,东绕西绕之后。好容易来到金梁桥前蔡相府邸。身份够的自然登堂入室,不得于蔡相面谈,至少也有蔡相几位公子如小蔡相公辈招呼。

        身份不够的就只能在外间喝风,一边拖着鼻涕一边议论纷纷。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消息还有昨夜遭际。

        “…………百余年来,汴梁未曾有如此天崩地陷之祸!圣人失位,太子被擒。三大王军中内禅接位!藏甲数百,跋扈横行,却是一南来之人!”

        “…………禁军将门,为之一空啊…………这都是国朝勋旧。这南来子当真心狠手辣!他的甲士,学生途中也曾见,都是虎狼之辈。未曾想董卓曹操之辈,竟然见于大宋!”

        “…………董卓曝尸街头,曹操亦设七十二疑冢,万世之后,犹有骂名。这南来子下场如何,我辈在看,天亦在看!”

        “…………这南来子尚不敢犯士大夫辈,须知这大宋天下,乃君王与我辈共治。若胆敢摧折我辈,则天下汹汹,南来子纵握强兵,又如何了?还不是身死族灭?国本动摇,国朝养士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必不让这南来子掌握朝纲,威福自专!”

        “…………正是如此,甜豆腐脑如此邪道,居然还敢上位。咸豆腐脑养我辈百余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好像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就听见马蹄声响,隆隆而来。说得热闹诸人顿时色变。动作快一些的就不言声的朝外溜,万一群臣聚集,惹得南来子动杀手,没必要在此硬挺。有用之身,岂可轻掷?

        转瞬之间,就看见十余甲骑,簇拥着一名宫中内使模样的人匆匆而至。

        那内使面生得很,却不是众人所见惯之时常传诏貂珰。不过其身边甲士,却是今夜至此都看熟了的。

        正是骑着大宋罕见之高头大马,披着青唐瘊子甲,虽然好歹将马甲摘掉。这杀气犹自凛然的萧言麾下甲骑!

        看到这些甲骑,门外聚集群臣嗡的一声,或者朝门内逃,或者朝四下散。比起昨夜禁军军汉辈,也强不了多少去。

        在门外之人,绝大多数都还是沉沦选海的小臣,用不着撑什么名臣气度。南来子要下杀手,大家避之则吉!

        有些明白些的人虽然为人群裹得站立不定,心下却在冷笑。

        这南来子,毕竟只知道用军马,一旦动手杀伤士大夫辈,大义名分,就烟消云散。没有这个,以他根基浅薄,如何能控制得了大宋?从此就是兵连祸结,大宋固然不堪,这南来子也就如安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十余甲骑,看到眼前景象,却勒马站定。为他们所簇拥的内使满头都急出了大汗,这个景象,如何能正式传诏?要是踏死了几个,那才是笑话。

        当下不管不顾,将出手里诏书在头顶挥舞,扯开嗓门大叫:“圣人召蔡相入禁中!商议一应善后事宜,请蔡相接诏!”

        门口纷乱的人们这个时侯才渐渐停下脚步,就有人反问过去:“哪位圣人?”

        那内使瞪了问话之人一眼,没好气的道:“自然是新君,还能是谁?不必多说了,请蔡相出来接诏罢!这个大门,咱家看来是进不去了!”

        原来是赵楷召蔡京入内!这名内使,不用说就是原来嘉王府邸所用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木**的死太监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此时此刻,自然有人疾疾入内,通报蔡京。门内外猬集的诸色文臣全都默然以对,那名内使骑在马上,迎着这么多目光,只觉得老大的不自在。

        身为王府内宦,如果皇子不接大位,这内宦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昨夜风云突变,赵楷突然为天上掉下来的皇位砸到。入禁中之后,连夜将他府邸中班底拉过来。这位内使自然是兴高采烈,以为可师如梁隐相童安抚故事。兴头头的就奉诏而来。却没想到,如许多的文臣士大夫辈在此,竟然全都沉默以对,没一个趋奉而前的!

        这种情境,让这内使忍不住觉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看看身边甲士,才觉得安心一点。

        “圣人背后,可是拥强兵的南…………萧显谟。今夜如此大事,最后还是为萧显谟所掌控。难道就没法子对付你们这班大头巾?天下熙熙涌涌,想为官为宦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今日慢待咱家,且看将来!”

        两下僵持,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人群松动,让出一条道路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低声说话:“老公相出,老公相出!”

        诸人目光当中,就看见蔡攸扶着蔡京,缓缓而出。

        蔡京未着官袍,头戴风帽,步履蹒跚。可所有人还是将目光都集中在这望八高龄的老人身上。

        此时此刻,蔡京就是士大夫辈的希望!

        那传诏内使顿时翻身下马,满脸堆笑迎上来:“辛苦太师,辛苦太师!小人实罪该万死,让太师出而亲迎,实在不是没办法也么哥…………太师府前,人潮实在太过涌涌了…………太师,是否就在此间接诏?”

        蔡京慢腾腾的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下诏何人?”

        内使陪笑:“正是新君。”

        蔡京摇摇头:“不见圣人,不敢奉三大王谕。内禅大事,岂能政事堂不得亲闻?则还要什么宰相,还要什么士大夫?回禀三大王,圣人当群臣面内禅,臣等才奉新君,不然纵死,也不敢有违大节!”

        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得那传诏内使面如土色。

        而周遭士大夫也都兴奋起来,不知道谁先振臂高呼:“当见圣人!”

        其他人也顿时都跟着应和起来,所有人的呼喊声混成一团,在金梁桥街前又高昂起来,卷动四下:“当见圣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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